历史上的高拱掌权时代和张居正掌权时代,言路基本都是老实的。凭借这个惯性,申时行和王锡爵当国之时,言路也还有几分忌惮,但到了赵志皋时代就全变了。他给自己写了一副对联作为座右铭和行事准则:
以威福归主上,以事权还六卿,以请托辞亲友,以公论付台谏。
积诚以事主上,洁己以风庶官,折节以下忠贤,黜私以绝险佞。
在别的时代,这也许只是个政治姿态,以前的阁臣明处挂这种清高联对,暗地里拼命抓权,然后又大叫“阁权日轻”、“万事皆自宸断”来逃避事后的责任,但赵志皋嚷嚷还权,才刚摆了个姿势,大权就被人一把夺走,简直神了。
因为赵志皋还权给六卿,所以他没有权,他没有权,别人何必鸟他?不靠踩他上位就已经厚道之极了好吧。
当然明末的言路,倒也不产厚道人。
于是赵志皋激愤地说:“同一阁臣也,往日势重而权有所归,则相率附之以谋进。今日势轻而权有所分,则相率击之以博名!”
可惜赵志皋连说这种气话都被人揪住诘问:阁臣是天子辅佐,怎么可以斤斤计较权势轻重?
赵志皋年老体衰,真正管事的,前是张位,后是沈一贯,都是公认阴险之人。他们两个整天和吏部争权,算计对手,树敌无数。最后,张位被万历削职为民,沈一贯因为楚宗案也差一点要翻船。所以站在这个角度来看,赵志皋的软弱倒也是种自保之道。
赵志皋当上首辅的时候,早已老病交加,杜门卧病,上了无数乞罢疏,朱翊钧没搭理他。
其实皇帝也难作,你同意吧,就有闲话说你赶人。早年的时候,朱翊钧曾经很痛快地批准大官退休,内阁总要求皇帝先多挽留几次,以示主眷绵绵圣恩隆隆,搞得他很烦,后来拿到辞疏干脆不理睬。这下倒好,阁臣的报应到了。这一位浙江首辅求退无门,甭管怎么请辞,皇帝就是不搭腔,最后内受病痛折磨,外遭言官唾骂,死在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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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还有沈一贯等人什么的,不过他当政时间太晚,高务实暂时懒得理会——历史上沈一贯虽然万历二十二年就入阁,但当到首辅已经是万历三十年的事了,高务实有绝对的把握,那个时候自己已经上台,所以现在懒得考虑这个阴险小人。
至于张位,这人的问题在于揽权和招摇,其政治生涯完全终结是源自于妖书案,这个暂时不必提。但他有一点让高务实颇有兴趣,壬辰倭乱爆发后,大明发兵救援,当时张位主张设官于朝鲜八道,屯田驻扎,由于此举有吞并朝鲜之嫌,未被采纳。
但高务实对这个提议很有兴趣,虽然朱元璋那位多事的太祖皇帝把朝鲜列为不征之国,这一点很麻烦,但高务实近来开创了一条新思路:保留该国政府,控制其国的军、政、财权——没错,说的就是“安南方案”。
他总觉得,如果张位这一世也抱持这样的对朝态度,自己到时候倒是可以跟他稍稍合作一把,哪怕双方并不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但是政治嘛……
高务实想得挺多,张四维现在却没工夫想那么多,他只是警醒过来。
别看现在即便郭朴去位,也还有他递补为首辅,但是正如高务实所说的,一旦他或者许国这边稍微出点什么问题,内阁的局面就要大变了。
当然,相对而言,许国去位可能问题还小一点,可如果是他张四维自己去阁呢?
虽然不愿意这样想,但高务实刚才提到“丁忧”二字,却实在让他有点紧张。他的父母双亲身体都不是很好,虽然去年的时候,高务实请李时珍过去帮忙看过,但李时珍却表示他们二老的身体都是早年的生活习惯不好导致的,尤其是饮食习惯——太讲究的家庭吃东西反而会有问题,比如淘米淘得水彻底变清其实就是坏习惯。
所以李时珍只是开了些温补的药,然后劝他们“以寻常人家之法进食”,这可不知道他们听不听得进去。
张四维紧张起来,忽然转头朝张泰徵道:“你们散馆还有多久?散馆之后,立刻回一趟蒲州,看看你祖父祖母身体可好,若有什么问题……求真,李濒湖那里你还能请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