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勋动容。
浩荡的黄巾之乱,到底造就了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赵云凝眉,厉声道:“愿留西凉者,出列!”
一百寒月护卫再度出列。
盖勋和董真同时变了颜色,有钦佩,也有心寒。
孙原望着身下黄沙和着黄土,交织成一片。
“唉。”盖勋回身冲所有将士长作揖:“列位将士赤胆忠心,盖勋纵然身死,亦铭感五内。列位是北境将士,如若受天下非议,插手西凉战事,只怕有功也是无用。大汉有大汉的规制,不可乱了方寸。”
孙原挑眉,望向盖勋道:“盖公……”
盖勋挥手阻止了他的话,摇头道:“这世道人心险恶,盖某劝公子一句:凡事洁身自好,方不会落人口实。千百年来人言可畏,这便是这世道变迁的根本。”
这人间就是如此,无论你做什么、怎么做,终归都会有人说你做错了,世道人心本如此,谁又能逃得过?
赵云沉默不语,他体会过黄巾之乱以来这一年里的人心变化,可怕如斯,亦可耻如斯。
坐在轮椅上的紫衣公子突然笑了出来:
“我如今明白,奉孝为何要留在邺城。”
他不仅明白了郭嘉为什么要杀人,更明白了韩遂为何要杀人。
几十万将士埋尸沙场,朝堂上三言两语便要放弃西凉,几百万子民流离失所、易子而食,豪门商贾却还高高在上、锦衣玉食。
该杀的人要杀!
韩遂忍了几十年,终于要杀了,郭嘉不愿忍,便直接开杀。
世道不公,便灭了这世道。
孙原长抒一口气,双手平按在剑匣上,声音突然高了许多:“回北境!”
六百铁骑公然应喏。
他望着盖勋,低声道:“盖公,守着西凉,等我。失去的疆土,我孙原与北境上下,同你一同夺回来。”
盖勋望着他刹那间的豪情模样,登时意气风发:“好,盖某等你!”
长风万里,落雪静谧。
西凉,终于落雪了。
韩遂走出大小榆谷的那一步,与边章并肩站在一处。
脚下已是大汉的疆土。
韩遂脚下用力跺了跺,坚实的地面透着暖意,这位少年成名却抑抑不得志的名士,站在大汉的边疆之上,一如孙原一般,长抒胸臆:
“杀回来了。”
身旁的边章亦是一脸笑意,三缕长髯随风而舞,念叨一句:“杀回来了。”
百年意气,一口吐尽。
天已落雪。
韩遂坐在车上,伸手入怀掏出一根笛子,那是一管羌笛,陪了韩遂半辈子了。
他将吹口送到嘴边,悠悠羌曲登时随风雪悠扬。
边章与他同车,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望着雪花在手中慢慢融化成水:
“文约,你许多年不曾吹笛了。”
三万羌骑漫山遍野,整座金城郡尽数在铁蹄之下。而今,西凉已尽是悠悠羌笛。
凉州十二郡国,大汉割舍了,便容我羌族享受这沃土草场。
韩遂远眺射姑山的方向,孙青羽,你不走,我便来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