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来告别的,就不进来坐了。”他说,“但……临别前想来问问您,愿不愿意随我们去黛峦城?那里依山傍水,相较雪砚谷,也算别有风景……您愿意随我们去看看吗?”
“我这身老胳膊老腿,就不折腾了吧!”妇人分明还很年轻。她笑了笑,却似乎比以往更加苍老。
“……也算,在下有些唐突了。”
“谢谢你们了,对我这么上心,比我那不孝顺的儿子要中用多了。年纪轻轻,就把我一个丢在这儿了……他们说琬儿被派去找人,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就快了。”黛鸾握着她干枯的手,干巴巴地挪开了话题,“您今后万一想来,就写一封信,我们派人接您。”
“好,好,一定……”
施无弃倒真是随遇而安的人。他们悄无声息地回到黛峦城住了几天,打探了消息,得知这里还算是歌舞升平。只是城主与城主夫人不知是不是忙坏了身子,身体每况愈下。
他们于一个夜里做贼似的造访了城王府。虽不能铺张地招待他们,但黛鸾的生父母仍为几人表达了由衷的感谢,为其他人准备了房间。对内,他们只说是访客,没有多言。当天晚上阿鸾硬要和娘亲睡的,只有那一夜,她没做过梦。
之后的日子里,她总是被各种各样的梦境困扰。有时醒来就忘了。
“越长大,能记得的东西越少了。以前能完整地把梦复述一遍,现在刚睁眼的时候还有印象,稍微翻个身,洗把脸,慢慢就想不起来了。等彻底起床以后,都基本上忘干净了。”
她时常这么对自己说。
除了……那一场。那一次次坠入深渊的梦境。
一次次伸手和呼唤都得不到回应的梦境。
她知道,这不是梦。
是真实发生的现实。
现实是不会被改变的。
永远不会。
她直接站起身,看了看窗外渐渐沉下去的月亮。近来天气已经转暖,但夜里还有些冷。东方的天空漆黑一片,但大约是要亮起来了。黛鸾没有喊来下人,而是自己去水盆舀水,洗漱更衣。今天没有必要赖床,因为今天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天终于亮了,她已经收拾整齐。所有满目倦意的下人看到她精神光鲜的样子,都惊讶得清醒了过来。他们还未帮她做最后的打扮,他们的郡主大人就大步流星地穿过长廊,七绕八绕,来到一处偏僻的院门之前。
“啪——”
她闯入客房,卯足了劲冲里面的客人喊:
“起床了!起床了!画展今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