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鬼时常担心自己的爱不过一时兴起。甚至这不能称为爱,而是别的什么更廉价却更复杂的感情。但就在这样心绪的纠葛之中,那孩子渐渐平安长大了。和别的孩子一样,会说话,会走路——和本该长到这么大的山鬼的孩子一样。”
这段话,不仅是睦月君所说出来的,还是当年一位不知名的高大女人亲口对他说过的。
不过山鬼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太久。正如谢辙从结界中残存的东西里读到的,山鬼被“正义”的人类残忍杀害,看到养母遗体的男孩受到强烈的刺激。那张血淋淋的皮迎风飘荡,成为他心里永远擦不掉的旗帜。他本就不是活泼的孩子,之后又在麻木与迟钝中活着,同行尸走肉。一开始,大家还以为被妖怪养育的孩子还有什么本事,可没过几天便发现,他像个如假包换的小呆子。甚至有流言说,别是因为他呆呆傻傻,才被生父母抛弃的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但全村人确乎是死于他手的。
村里人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呆子、傻子,在那一刻变成了疯子。一开始几家人是没有戒心的,只觉得这孩子半夜不在自家睡觉,跑到别人院子里作甚。在狗的狂吠声中,人们只觉得吵闹,没有人知道养他的那对老夫妇已经再不能开口说话。直到一个见证血腥一幕的小伙子翻墙逃窜,大喊大叫,才让本就被此起彼伏的狗吠吵醒的人们警觉起来。先前因为狗吠声跑到街边查看情况的人,也看到那孩子提着血淋淋的刀,另一手是上一位受害者的头。血一路滴下来,汇聚成细细涓流。逃窜的人们打翻了家里的灯,至少三四处地方失火了,火光很快连成一片,将地面上的红色细流照得发出光彩,如熔岩上的裂纹。
凉月君到那里的时候,已是一片烧尽的废墟。他知道自己没有来晚。那些死去的人,应当还清自己的罪业。而超度与救赎不该是他做的事,至少他不是为他们而来。
他为了那唯一的生还者。
他用手中的判官笔,作了一幅画。这幅画令一切都保持那一晚的模样,每一天的人再度醒来,又会重新经历那些发生过的事。这听上去像一种残酷的惩罚,实则是无奈之举。这孩子小小年纪,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杀了太多人,戾气太重,下一世不论去往何处,都要遭受苦难。此外,村民们的怨气也需要镇压,需要化解,他便绘制了这样一番景象,将一切都禁锢其中。原本那孩子年岁还长,若能多行善事,倒还有救。但情况特殊,他这一生也无法以正常人的身份生活,凉月君所做的,已经是最温和、最妥帖的方式了。
“啊,我在谢辙做法时,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影子,那是孩子记忆里的凉月君吗?”
叶聆鹓忽然这么说,谢辙的表情有些奇怪,因为他并没有看到过什么影子。他问聆鹓,那影子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他留着长发,像碳一样,一点光泽也没有。穿的浴衣的红色,朱砂一样,有墨迹一样的暗纹。至于那纹路什么形状,脸又是什么模样,我就没注意了,那一瞬太快……”
睦月君的表情有些微妙,说不上惊讶,也说不上愁苦,好像是介于那之间的一种情绪,却又有点意料之中。他顿了顿,说道:
“那是另外一位六道无常。”
“另一位?”
“谁?”
他们都很在意。睦月君也没打算隐瞒,直白地告诉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