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回

回家上班 作家林特特 1099 字 3个月前

养孩子等于养麻烦,养一连串麻烦,大麻烦过去,小麻烦又来,麻烦连着麻烦,要不,孩子们为什么都长着一张可爱的脸呢?不冲着亲生的,百分之十到百分之百像自己的脸,真的忍不下各种麻烦。

陈雨站在校门口,今天三点半,她就来接甜甜了,黄山漫天,她像站在黄土高坡般,脑门上粘的都是土,黑的裙子暂时无碍,白色衬衫领无辜蒙尘。

接的早,陈雨便不必在人群中寻觅朗甜甜的身影,朗甜甜个子是全班最小的,不注意,完全可能错过。

虽然昨晚提前打过招呼,陈雨还是给班主任发了条微信。

“张老师,您好,甜甜下楼没?我已经在门口等,麻烦您了。”加一个拱手的表情表示尊敬。

张老师没回,是又没回。

这学期,北京部分地区,开始实行教师轮岗,即A学校的老师调到B学校教一年,B学校的老师调到C学校,C学校的老师到D学校,D学校的再去A学校。

政策的本意是好的,避免为一个好学校,家长们扎堆想进,学区房一涨再涨,教育资源相对集中,好学校更好,差学校更差。

然而,初心善良的政策一旦推行,不免出现bug,拿张老师来说吧,西贝小学如果是A学校,她就是Z学校的教师,作为首批接受轮校的老师,张老师看不出情绪波动和真实想法,但她对朗甜甜的班级,要说付出多少真心和精力,肯定不如之前原生的班主任。

陈雨在孩子前几年的小学学习中,从未遇到给老师发消息,老师不回、晚回,晚到二十四小时之后才回的情况。朗甜甜性格攻击性成分多,不会察言观色,一点小事儿都会大哭大闹的“毛病”,饶是上到五年级,也没有更多长进。陆援朝去世后,朗甜甜作为近几年接触她最多的晚辈,更是受到最多刺激,不止一次,朗甜甜梦到深深的隧道,姥姥在隧道那头回头凝望她。陈雨隐隐约约认为那条隧道象征着生命,尽头即死亡。

朗甜甜的心理问题,陈雨求助于专业人士,一名心理咨询师,方式是定期做沙盘。之前的班主任邱老师严厉是严厉些,可真的爱学生,从一年级手把手带到四年级,和妈妈对孩子的情感差不离了,陈雨为朗甜甜做沙盘也好,其他事也罢,请假什么的,邱老师都是支持的,只要有空都会关心一下,今天沙盘结果什么?还会定期表示关注,比如,最近小朋友有啥啥进步,她认为和沙盘等心理辅导有关。

暖,太暖了。

而如今的张老师初来乍到,摸不着锅灶,一下子要面对几十个陌生的学生,让她全部投入妈妈般的热情、耐心是奢望。朗甜甜成绩好,可成绩比不上让老师省心重要,她上周因为没考到一百分,在教室放声大哭,上课铃声响,仍不止不休,就被张老师狠狠修理了一顿。

开学一个月,修理四五顿,合着一周起码一顿。陈雨试着找张老师和解、说情、了解情况,张老师通常都以无视状态对她。打电话不理,发消息不应,大群里@她,无动于衷。

今天请假亦是如此,陈雨好不容易通过前同事沈金金找黄牛挂上一个内分泌科大牛的号,给朗甜甜看个子问题,为此,花了整整三千块。本来不抱希望能挂上,奈何沈金金手眼通天,把电视台医药节目的这份工作只当做身份背书,大部分都在做自己的事儿,其中包括帮人找对医生,帮医生找对宣传平台,沈金金昨天通知陈雨,明天来看大牛吧,号给你挂上了。陈雨立即给张老师发消息请假,说今儿早点接,第三堂课下就接。她把挂号单都拍照发给张老师看了。

截至目前,张老师还没回,陈雨在漫天黄沙和白色塑料袋的包围中,忐忑着,朗甜甜知道要出来吗?朗甜甜如果没得到老师的同意就出来,明天会挨批评吗?如果老师不让朗甜甜出来,三千块的号可作废了啊!人生又有多少个三千块?

上周,陈雨曾和同样是教师的姐姐陈晴沟通过张老师的态度,陈晴是人精,她明晓一切地说,“既然是轮岗,投入太多情感干嘛呢?也不用和家长维护关系,甚至和同事们都不用太亲密,就一年的事儿,明年还不知道人在哪里呢!”

说实在的,陈雨今天特别不开心,是烦躁。

从小到大,她都是学霸,何尝被老师如此对待过。工作后,她一直是甲方,被喊爸爸的,这两年,她选择单干,原以为有技术,有人脉,不愁生计,没想到,换了身份只能当孙子,今天和老方算是掰了,她又何尝被业务对象如此对待过。

现如今,双重乙方的待遇,卑微到泥土。

谁能一帆风顺呢?和老方提起和前同事聊天,前同事指的便是沈金金。老方劝她回去找个班上,她考虑过,但现实不允许啊。

都是路,于小航一心一意在单位内部往上爬,沈金金选对赛道;她俩都是墙内开花墙外香。而自己全部挪到墙外了,反倒没她俩香。

哎,路是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人是凭运气碰上的,遇到张老师这样的人,是命,当作朗甜甜人生第一个挫折,她的一份修行吧。

朗甜甜小小的身影,从教学楼到升旗杆,到校门口,离陈雨越来越近。陈雨松了口气,张老师虽然不回消息,事情没耽误,也成,三千块,没白花了。

陈雨向朗甜甜挥手,小朋友带着北京小学生特制的小黄帽,像只小鸭子一摆一摆往前行,她看到妈妈站在门口,哒哒哒跑过去,大喊道:“妈妈!”

传达室大叔在恰当的时刻将电子铁门打开,朗甜甜准确无误投入妈妈的怀抱,风沙中,她们像黄土高坡上的母女重逢,“走吧!我打车。”陈雨掏出手机。

朗甜甜头默默低下,眼泪刷拉拉,配合吹在脸上的尘土,变成两条灰扑扑的泪沟,“妈妈,张老师刚才把我拎到讲台上批评了,我又流鼻血了。”

她紧紧抱住陈雨的腰,如台风中抱紧大树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