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三牲之外又加五谷。
朱常瀛领衔诸部猎头共祭,一拜月神二敬先祖三祈来年丰收。
三足香炉香烟飘渺,千多双眼睛瞩目之下,朱常瀛站在高台宣读祭文,也即盟书。
盟书非纸张书写,而是烙印在鞣制过的白桦树皮上。
白桦树,乃是乞列迷人的圣树。树皮用途多样,可做衣可做帐篷可做小舟可做碗碟,白桦汁液则是乞烈迷人待客饮品,白桦枝干可做箭杆可做标枪。
官话一句,乞列迷语一句,整个过程庄严肃穆。铜制大喇叭将声音放大五倍不止,虽然仍旧不能保证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但周围六十米以内清晰可闻。
盟约宣读三次而止,血酒端上台前。
这血酒,乃玉米酿、鹿血、熊胆混合所制,味道很不友好。
九声炮响九位猎头登台。
朱常瀛与九猎头一口饮尽血酒,再次宣读盟约。
噼里啪啦摔碎酒杯,桦树皮盟约投入香炉献祭月神,宣纸正本按上手印被朱老七收入囊中。
至此,礼成!
酒宴摆上,阖城大宴,为这场隆重庆典画上完美句号。
八月十六日,吃了几顿大席面的村屯人众方才陆续散去,永宁重归平静。
杨家春苦着脸算账,总计花费白银两千一百两。
钱,实在是小数目,但物资消耗却是实实在在的,永宁补给的艰难程度注定那些被消耗的物资不能简单以金钱来衡量。
最简单如酒水,永宁今冬就要省着喝了。
眼见杨家春欲言又止,朱常瀛笑问,“你是不是觉着孤做的有些过了,为了千多人口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对待土着过于优抚未必能换来回报?”
杨家春点点头,“奴婢确实有这样的担忧,苦兀岛就曾有野人女直不满我方安置而暴起伤人的前例。我们能笼络一部分人,却难以笼络所有人。”
“你说的是事实。”朱常瀛微微颔首,“可我要告诉你,不单单有土着不满我方安置愤而反抗的,便是我大明人又何尝没有呢。去年南洋就发生七起移民对抗官府事件,只是从没有公之于众罢了。”
小主,
“这般多?”杨家春面带愠怒,“殿下夙兴夜寐,全为苟全彼等性命,我瀛州为移民不知投入了多少心血,怎还有人如此不知感恩?”
“知恩图报么?你想多了。”朱常瀛面色一哂,“人心又岂有满足的时候,饿了三天半碗米饭就是恩,吃饱了饭又想能穿暖,能穿暖又想有大屋,住上大屋又想着娇妻美妾。哪一样不能满足,怪自己的少怪旁人的多,我这个瀛州之主能跑得掉么?即便万事顺意,那也是自己本事大能力强,又有几个会感谢到孤的头上?”
好吧,殿下有一个毛病不大好,总是将话说的太过透彻。
杨家春不由苦笑,“殿下,我瀛州百姓还是记着殿下的好的,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有,但也不至于如此。”
朱常瀛淡淡一笑,“我这样说,不是说我瀛州百姓都是白眼狼。国家大政从来也是一部分人受益一部分人受损,难有两全其美。比如关税,有的税高有的税低。你不能指望那些被征收高关税的商人从中枢角度看问题,他们只会从自身利益出发而抱怨。”
“这些也不说了,只说眼前事。”顿了顿,朱常瀛继续说道,“北疆土着与女直同宗同源,语言风俗近似,与鞑靼人也有关联,一些大部落甚至以蒙文为文明载体。如此,注定如乞列迷人、达斡尔人等天然同彼辈亲近。”
“我若用强,则诸族必然倒向伪金或者鞑靼,此举无异于资敌。即便我学后金以武力胁迫诸族迁徙,编户齐民,也会因语言风俗有异而一时间难以消化,成为动乱之源,帝国开拓北疆之阻力。”
“我思之良久,为今之计也只有优抚这一条路。你们之前所做种种都极好,但仍然有欠缺,那就是文化上的认同与政治上的认可。”
“诚然,认同我华夏文化非一时之功,真正做起来或许需要几代人之努力,但总要有个开始。至于当下,只要黑水诸部不成为我方推进阻力便算成功。”
“今日九个村屯拿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而没有承受任何损失,我相信对其他各方势力还是有影响的,寄希望于有其他村屯能够效仿来投。”
“还有一点。”朱常瀛指了指桌上的盟约,“这份盟约便是我大明正式统治永宁地区的证明,自此之后,我等再不是外来户而是本土人。而且你不认为这份盟约对入盟村屯也是一种制约么?日后若有人背弃盟约,那么动起手来总会减少其他村屯的恐慌,从而减少村屯联合的可能性。”
“殿下所言极是,怕就怕土着不懂您的良苦用心。”
“他们不懂那是他们的事,最重要是我们做了。”
闻言,杨家春拱手拜道,“奴婢懂了,视之以诚,观其后效,而后分而待之。”
“大抵如此,日后交易种种,自然优先我之亲近村屯。而对待那些不乐于同我亲近之村屯,也不要敌视,只是日后若有所急,就看他们付出几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