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德阁下一边吃着他面前那盘子十人份的番茄鸡蛋卷与蛋奶吐司,一边聆听着那件引起了满城风雨的案件。
案子本身并不复杂,甚至有些古典主义悲剧的色彩:一个为了让自己快要饿死的两个孩子能够活下去,而去进行偷窃,并在败露后的缠斗中,不慎将店主推倒,导致其心脏病复发而死的单身父亲,到底应该怎么判刑。
这件案子本身不是发生在阿瓦隆上的,而是发生在一颗刚刚被收服的落后世界上: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阿瓦隆上的话,那可是会引起原体的怒火与风暴的。
而我对这种事情本身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康拉德阁下似乎格外认真的在聆听着,他一边聆听,一边思考,似乎真的在自己的脑海里进行着漫长的自我辩驳。
直到我们吃完了早饭,陆陆续续告退的时候,他还在抱着他那碗藜麦芦笋鲜虾红西柚沙拉,一边缓慢地咀嚼着,一边深思。
我对此并不奇怪:在最近的这些年里,聆听各种事情,并且露出思考的神态,似乎已经成为了康拉德阁下的常态了,而我们这些破晓者需要做的,就是在他思考的时候绕路而行。
顺便把那些拍照的凡人辅佐者们遣散了:当然,要礼貌。
ⅩⅨ
在结束了早餐之后,我就开始领着我的两个后辈,粗略的了解作为一名【杜拉罕】的奥义: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毕竟我们这些人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基因原体的最后底牌和尊严保障,而原体的颜面,要远远比我们这些子嗣的性命更为重要。
当然啦,这种话在私下里说说就行了:如果在公共场合或者原体面前说的话,会被训斥的,毕竟在那些负责军团内部舆论氛围的宣讲军士中,就专人有人盯着这种【低效的牺牲之言】。
说到这里我就想笑:那些能够定期觐见原体的宣讲军士们,对于原体大人的崇拜之言,可是比我们还要过分的多了,他们甚至把原体的名字放在了帝皇之前。
也就是我当初在竞技场上没能连守十场擂台,败给了那个服役了至少两百年的老怪物,不然我高低也得搞个宣讲军士的位置。
ⅩⅩ
在对于成为一名真正的【杜拉罕】的讲解中,我首先回答了新兵们的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在破晓者军团中,凡人辅佐者们的地位能够这么高。
不少新兵都有这个问题:虽然他们并不排斥和凡人辅佐者们保持良好关系,甚至成为朋友,但是在他们的内心里,依旧会对此有着非常的困惑。
毕竟,虽然极限战士、火蜥蜴和帝皇之子们,同样也会对他们的凡人抱有善意,但那种善意更像是某种保护心态与上位者的怜悯,而不像我们:破晓者军团是发自内心地尊重每一名凡人辅佐者,我们对于凡人的善意,是一种近乎于平等的尊重。
哪怕是放眼所有的阿斯塔特军团,这种态度也是独一份。
所以,新兵们当然会对此有着迷惑的心态:这并不奇怪,毕竟在被那些宣讲军士教导之前,我其实也一直在好奇这个问题。
而现在,我知道了。
ⅩⅩⅠ
“其实归根结底,这种尊重只是源于一句话。”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我是这么告诉他们的。
“想必你们也都知道: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破晓者军团的人数会长期处于一个低迷的状态,但偏偏我们的战术讲究灵活多变,以及立体式打击,这就注定了我们的战线往往会展得很开,并将大部分兵力集中在那些突破点上。”
“因此,为了避免各个重兵集团被敌方各个击破,我们就必须拥有一支强大的凡人辅助军:他们要承担起很多责任,从最基础的填充与维持正面战线,到实时跟进我们这些破晓者的进攻趋势,保证实现不间断打击,都要涉及。”
“这就决定了,我们的凡人辅助军不能是像其他军团的那样,起到单纯的填充甚至消耗的作用,他们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拥有更强的力量和主观能动性,在军团的战术之中,这些身经百战的凡人不会是消耗品,而是很重要的一环,甚至是战术核心之一。”
“没有他们的帮助,即使我们的进攻能够撕破敌军的防线,也不可能迅速地杀死对手:就像针尖虽然比砍刀更为锐利,但是它在血斗中肯定要让位于后者。”
“对于我们来说,这些凡人辅佐者们很重要,非常重要:而这才是我们尊重他们的最基础原因,不是因为所谓的军团文化和怜悯,而是因为他们本身拥有着力量,是靠着他们的自我拼搏与奉献付出。”
“没有无缘无故的尊重。”
“所以,尊重那些凡人辅助军们吧,小家伙们,他们值得我们发自内心的尊重,因为这是用他们自己的汗水、觉悟与鲜血换来的,阿瓦隆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舞台。”
“一个放眼全银河,恐怕也不会有第二家的舞台。”
ⅩⅩⅡ
我不知道我的两个后辈有没有听进去我的话,反正我当初可是花了好几个月,才学会了尊重而不是怜悯这些凡人:而凡人辅佐者们显然也更喜欢前者。
我的第一个凡人朋友,就是在我真正学会了,要去如何尊重他的那一刻,才交到的。
而直到在一场攻坚战中,他和他的队伍出乎我的预料,出现在了那个至关重要的位置上,让整场战斗迅速结束的时候,我才真正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也真正的确定了这句话对于军团的好处。
既然如此,我就要让它继续流传下去,这是我的责任所在。
ⅩⅩⅢ
再带着两名后辈去军团的十二号图书馆借书的时候,我又发现了名为康拉德的珍惜物种。
这并没有让我吃惊:在康拉德的栖息范围内,食堂和图书馆是他出没最频繁的两个地方,他似乎对某种食堂的特色菜情有独钟,并且很喜欢图书馆那(对于他来说)的狭窄空间。
有一段日子里,他还坚持要把午饭带进图书馆一起吃,导致我们每次见到他,都会发现那被汁水染脏的衣服:直到某一天,我们的原体大人很罕见的把康拉德阁下拖进了底层甲板。
他们消失了一下午。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天晚些时候,康拉德阁下突然出现在了洗衣室内,并在惊恐的目光中借走了一个最大尺码的坚硬木盆,一块加长的洗衣板,还有五十人份的强力洗衣液。
从那天开始,康拉德阁下的日常穿着堪称清洁的典范。
ⅩⅩⅣ
不过,即使像这样的流言是非常有意思的,即使康拉德阁下依旧会向我微笑,打招呼,但我还是不可能像那些凡人一样,以纯粹的友好态度看着他。
作为一名在刀尖上舔血了一百多年的老兵,我可以以我十三次从死亡线上的挣扎发誓:如今的康拉德—科兹,依旧是危险的。
他的野蛮,他的嗜血,他那种深入骨髓的疯狂,其实通通都没有改变:只不过,在某种后天的引导与教育中,他似乎学会了认知与压制这些本能的存在。
他同时也学会了优雅:一种如同西装暴徒般的优雅,表现为在日常的辛辣讽刺,嘲弄微笑,和在战场上将敌人开膛破肚时,那些娓娓动听的诺斯特拉莫式悼词。
简单来说就是:他依旧是疯狂的,但最起码,他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的疯狂,或者说,他选择把自己疯狂的一面,只展露给某些特定的人或者人群?
我不想猜测那些倒霉蛋们的命运:这种被压制的疯狂,肯定会导致更可怕的爆发,康拉德在平日里表现得越是冷静与温和,他在展露疯狂时就越会可怕。
但所幸,无论是破晓者,还是我们的凡人辅助军,都不会是这位基因原体的目标。
这是最大的好消息。
ⅩⅩⅤ
亲眼见证过这位午夜幽魂在战场上的表现的我,只会在内心里为了我们的基因之母的强大力量而欢呼:欢呼她能够压制住这头天生的野兽,让他最起码懂得在必要的时间里,收敛起獠牙。
ⅩⅩⅥ
但有些时候,我也会想。
也许:我们的基因之母其实能够彻底地改变康拉德,让他优雅的那一面彻底占据上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优雅和疯狂同时占据着午夜幽魂,让他成为一个更为矛盾与具体的存在。
一个真实的……平常人?
……
我们的原体究竟是无意的,还是蓄意为之?
ⅩⅩⅦ
我知道。
我没资格去想这一点。
我也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没什么兴趣。
毕竟,午夜幽魂只是过客。
而摩根……
才是破晓者军团永恒的主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