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之主小心翼翼的收起了手中那张照片,他将它放在了长袍里面,贴近心房的位置:这个动作被午夜幽魂看在了眼里,于是,康拉德也随之下意识的放缓了自己的节奏,他甚至连咀嚼水果的动作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你们是我的造物,我自然知道你们需要什么:因为你们对于世界的认知和对于自我责任的确定,就是来源于你们心中的渴望,而是我将你们的渴望放在了你们的灵魂之中,所以,我知晓你们到底需要什么东西。+
“哦,绝望的发言。”
康拉德毫无波动的感慨着。
“但是,其实你不知道。”
午夜幽魂撇了撇嘴,他泄愤的将手中啃了一半的一颗水果砸向了墙上,随后弹开,又精准的掉入了角落之中的垃圾桶里。
“如果你真的知道了,那你又为什么,要将在阴影中完全隐藏起来的力量,交给了十九号,而不是交给我?”
“你完全可以给予我们两个人相同的力量,公平的给予,甚至即使你给予我的力量是有代价的,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反驳你说出的这句错误的话。”
康拉德的怒火升腾着,他的眉头皱起,嘴角裂开,露出锋利的牙齿,苍白褶皱的皮肤上泛起了丑陋的波纹,这让他那瞪大的眼球显得格外硕大,他就像是一头疯狂的野兽一般,朝着人类之主彰显着自己的愤怒与疑惑。
但这完全没有影响到帝皇话语的斩钉截铁。
+因为你不需要它。+
+没有任何一个法官是需要依靠能够隐藏在阴影中,来受到人们的尊敬,来制定规则与法则的:因为躲藏本身就意味着一种逃避,意味着不敢直面自己亲手所缔造的东西,以及它所带来的一切后果,如果审判者自己都不敢迎接审判所带来的一切的话,那么他的审判将注定只会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空谈。
“……”
“我说不过您,父亲,我也懒得跟您说更多。”
只是在一瞬间。午夜幽魂脸上那极致的疯狂便收敛了起来,就仿佛它们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他有些厌厌的收回了自己的利爪,双腿交叉着,坐在了帝皇旁边的桌子上,又用手指勾住了脚踝,头颅向后仰,有规则的晃动着,宛如一颗没有重心的不倒翁。
他沉默了很久,但似乎依旧是有点不甘心的。
“那你又为什么,要将那个能力给予十九号呢?基于那个与我如此相似的兄弟?”
+因为十九号……+
“克拉克斯,父亲。”
康拉德看向了天花板,而不是看向了帝皇。
“他叫克拉克斯。”
+他叫什么并不重要,我的儿子康拉德,名字只是一个代号,真正重要的是自我认知,以及在这个世界之中为自己所选择的位置。+
+就像完全隐藏于阴影之中这种能力,从来就不是用来教给你们用来逃避或者隐藏着,而是主动的出击:它的本意是将你们更好的隔离在事情之外,让你们能够以更客观、更无情的角度去观察发生在你们眼前的事情,从而去做出自己的判断。+
+这才是隐藏于阴影之中,真正的用法。+
“那我为什么不行?”
+因为你是审判者,而你的兄弟则是暗影:暗影只是由光而产生的影子,他的任务就是忠诚的模仿与记录下光的样子,所以他不需要更多的共情与出场机会。+
+但你则是不同的,我的儿子康拉德:你是审判者,审判者不能隐藏在阴影之中,审判者必须站立在那些被审判者们之中,必须能够感受到他们内心中的想法,必须能够明白,是什么让他们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你可以不接受他们各自的理念,你也可以不认可他们最终的行为,但你必须知晓,但你必须感同身受,否则,你是绝对无法做出任何公正的审判。+
“……”
“那也许我不想呢,也许我就不想做一个审判者呢。”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成为审判者,父亲:就像基利曼从战争之子变成了马库拉格的执政官,就像黎曼鲁斯从泰拉的将军变成了芬里斯的野蛮之王一样,当你在缔造我们的时候,你又有何信心,能够完全掌握我们的未来?”
+我的确没有信心。+
帝皇对答如流,他既不焦急也不隐晦,而是伸手抓住了桌案上的一个水果,缓慢的用手指将其表面上的露珠摩挲干净,然后放在手中把玩着。
+而且,我也不需要拥有这样的信心。+
+算上你的兄弟们,我总共缔造了二十个原体,他们也将统领着二十个军团,而在这二十名原体和二十个阿斯塔特军团之中,我可以向你保证,没有任何一个,会是绝对的必需品。+
+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对我来说,当会造成某些苦恼,但不会是毁灭性的打击:你要知晓我所缔造的事业是多么的庞大,在这样的事业面前,个体的存在是微不足道的,无论你们作为基因原体在你们所对口的那些专业上,有着多么无与伦比的天赋,但是,在整个银河所需要的洪流面前,你们个人的天赋,依旧是不足以缔造出绝对性的影响了的。+
+不要将任何人看得太低,也不要将自己看的太高。+
+而在此之前,最起码在我们第一次相遇之前,你一直在犯这个错误,康拉德:你站在高高的废弃楼房之上,只有石像鬼为伴,你看不清地面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只能通过那模糊的光影,做出模糊的判断。+
“……”
康拉德依旧是沉默的,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再一次地看向了帝皇。细长的脖颈发出了嘎吱作响的声音:现在,午夜幽魂只觉得有些奇怪,他很确信自己曾经无比期待从帝皇口中说出的这些话,它们也许并不让他感到喜欢,但肯定是他曾经期待的某些答案。
只是当这些话语最终从帝皇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午夜幽魂才赫然发现,他其实并没有如他期待中的那样,想听到这些事情。
毕竟,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知晓这其中每一句话了,也知晓它们的正确性了,甚至不需要摩根强行塞进他的脑海里面,早在诺斯特拉莫的时候,他就已经想明白了帝皇所说的某些真理。
虽然他依旧不喜欢这些话。
但是……
“……”
帝皇,他的基因之父,似乎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无所不能:最起码,这位人类之主就无法用话语来说服午夜幽魂。
“……”
他在发现这一点。
帝皇并不是万能的。
“……”
原来如此啊。
当康拉德在一瞬间,突然想通了这一切的时候,午夜幽魂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都释然了不少:而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的脸上似乎有着某种微笑,某种发自他的内心的,由复杂的大脑思维所感受不到的微笑。
那是真正的笑容。
……
那是让他恶心的笑容。
像这样的笑容,怎么可以出现在午夜幽魂的脸上?
康拉德唾弃着自己,但他并没有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而且继续顶着这张他感觉能让帝皇的内心有些不舒服的脸,向他伟大的基因之父抛出一句新的问题。
与之前不同,这个问题就是彻头彻尾的不怀好意了。
“没有人是绝对重要的?”
+当然。+
“……”
“哪怕是圣吉列斯?”
+……+
康拉德能够保证,当他看到那严肃的表情第一次在帝皇的脸庞上完全浮现出来的时候,他笑的真的很开心: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能够理解,摩根为什么会以玩弄他人的情感为乐了。
他人的痛苦与尴尬,真是制造喜悦的良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