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
“……我在,尤顿女士。”
“你说:你的兄弟们在背后会怎么夸耀你呢?”
“……咳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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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伱为什么产生这样的想法,尤顿女士?”
马库拉格的君主从桌案的一侧取出了纸巾,擦试着嘴唇,还不忘瞥了一眼他正在批改的文件,以及自己刚刚留下的笔迹:在确定了刚刚短暂的失态没有造成任何实际上的损失之后,大奥特拉玛的无冕之王才敢鼓起勇气,用几缕幽怨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养母。
而原体的养母,全马库拉格最尊贵的女士,则是在短暂的诧异之后,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话语似乎造成了原体的困扰:一抹歉意伴随着尴尬的微笑,浮现在了尤顿女士那早已不再年轻的面容上。
“我说错什么了么,罗伯特?”
言罢,尤顿女士先是倒了一杯水,放在了基利曼的手边,随后又吃力地拖动着屁股下面那颇为沉重的椅子,向前靠了靠,好让自己的两条胳膊能够支在桌面上,以顶住下颚,令女士的目光能够直通基因原体的瞳孔:在那目光中,有着几十年都未曾改变的慈爱。
幸好,早在几十年前,为了考虑基因原体、阿斯塔特战士以及像尤顿女士这样的凡人之间,那显而易见的体型差距,基利曼曾下令对于马库拉格上几乎所有的办公措施都进行了相对应的改造:就比如说他此刻正使用的这张办公桌,就是采取了一种山峦式的设计,原体本人可以在桌案的中间部分,那较高的【山峰】上伏案写作,而他的凡人顾问或者亲友们,也可以使用两侧更低矮的【山脚】。
如若这不是这种亲民的小细节的存在的话,尤顿女士这样的凡人也很难与基里曼同案办公:在马库拉格之主的内心中,像这样的亲民举措是少数能令他感到真正意义上的【骄傲】的事情,他甚至曾怀着炽热的激情,向自己的血亲兄弟们推荐过这样的【改变】。
至于这样做的结果嘛,倒也算不上是太坏:荷鲁斯、圣吉列斯和福格瑞姆都以最优雅的语言,向基利曼表达了谢意,他们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将会考虑马库拉格人的建议,却也在回信中旁敲侧击着基利曼其他的意图,因为没人相信五百世界之主会因为这种小事,而专门联系他的兄弟们。
而多恩的举措则更具有帝国之拳的特点:他在给基利曼的回信中明确表示,自己将会采取兄弟的建议,语气生硬到让极限战士的基因原体感觉自己正在读一份战争议会的强硬通告,但在这份硬邦邦的回信下面,多恩却是附赠了另一些东西,那是一份出于基里曼的建议而专门设计的家具草案,五百世界之主现在的这张办公桌,就是按照多蒽给出的草案所设计的。
在其他的兄弟中,伏尔甘、察合台可汗与黎曼鲁斯的回应都是寡淡无味的,但基利曼听说,他的建议在这些军团中,反而得到了最彻底的落实;倒是被马库拉格之主寄予厚望的费鲁斯,他的回应连同着基利曼的信件一起,宛如泥牛入海般毫无踪影,而钢铁之手军团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至于说摩根么……
想到这里,基利曼就不得不咳嗽了一下。
他没有给摩根发去这种旨在亲民的建议,毕竟这个建议本身的灵感,就是来自于基利曼接待破晓者军团的代表团时,观察代表团中那些破晓者和凡人的相处细节,所提练出来的:他相信远东边疆在这方面,做得肯定比他更好。
马库拉格人从不羞耻于承认别人的优秀,但他也不奢望,别人会讨论他的优点:毕竟,虽然比起基利曼那经天纬地的统筹能力,他的政治嗅觉堪称是低到可怕,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他的部分兄弟们对于他的种种忌惮,基利曼还是心知肚明的,他选择视而不见,却也不会像他的养母这样,天真的认为真的会有基因原体在人后夸耀他。
嗯……
也许像荷鲁斯或者摩根这样的人会夸赞他两句吧,圣吉列斯大概是言不由衷的,黎曼鲁斯会粗俗地笑骂他,至于多恩,他也许会赞许基利曼的专业能力,但也会紧接着批判他的【态度问题】。
而其他人……
再一次的,基利曼轻轻的咳嗽了一下,缓解尴尬,他空闲出来的双手接过了养母递来的饮料,那足以同时处理整个大奥特拉玛星区和极限战士军团所有政务的大脑,不得不集中全部的注意力,来疲于应对尤顿女士眼中的期待。
就像是任何一个平凡的凡人母亲一般,原体的养母对于自己的孩子总是有一种莫名的骄傲,相信他在任何方面都能做到最好,无论是在【事业】还是在【人际】:在基利曼小的时候,这种来自于母亲的骄傲会让原体得意洋洋,但在长大之后,这种骄傲在很多时候,会成为一种颇为微妙的负担。
就像现在,虽然尤顿女士很诚挚的想要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但基利曼当然不能正面的反驳自己的母亲:在养母的面前承认自己与兄弟之间关系很糟糕,是一件非常有损于颜面的事情,即使是在自认为谦卑的基里曼看来,这也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因此,面对者自己养母那诚恳的目光,基因原体也只是犹豫再三后,才斟酌着开口。
“女士,你为什么会认为,我的兄弟们会在人后夸耀我:我的意思是指,对于身处我们这种地位的人物来说,在背后随意谈论另一位地位相同的人物,是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这很犯忌讳。”
“忌讳?!”
尤顿女士的声音高了半调,甚至显得有些尖锐。
“什么叫忌讳?什么叫【你们这种地位的人物】?你们可是兄弟姐妹们,在你们的身上传承着来自于同一位父亲的鲜血:是的,如果是在其他人的面前,在你的战士和你的子民面前,你的确应该强调自己的地位,强调自己是怎样怎样的人物,但如果在你自己的血亲兄弟面前,你还要用人物以及地位,甚至是【忌讳】这样的词,来加以辨别的话,那也未免太过于可悲了,我的罗伯特。”
尤顿女士摊开了一只手,皱起了眉头,她的话语就像是温柔的利剑一般,让基因原体无法抵抗,接着,这位原体的养母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抹笑容回到了她的脸上。
“想想看,罗伯特:虽然我没见过你的大多数兄弟,但是我见过摩根,她是马库拉格有史以来最尊贵的访客,我相信她在某种意义上能够代表你们这个大家庭,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摩根都是一个值得你去交心的朋友,不是么?”
“想想你们之间的合作吧,想想往来于阿瓦隆和马库拉格之间的货船吧:如果在她的子民面前,摩根不曾夸耀过你对于奥特拉玛的治理的话,如今这两个地方,又怎么可能如此得亲如兄弟呢?”
“……好吧”
“摩根……是很特别。”
基利曼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眉角,在他的手中,还端着那杯饮料:为了避免自己因为尤顿女士的下一句话语,而展露出更多的失态,基因原体决定等到谈话结束之后,再享用这杯饮料。
现在看来,这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原体在心中叹息:他只敢在心中叹息。
又来了……
基利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自从十几年前,那次无比成功的外交访问之后,【摩根】这个词的尤顿女士的口中,似乎就拥有了无所不能的魔力:在之后连续十多年,两人之间密切的书信交往,以及阿瓦隆和马库拉格之间愈加繁盛的贸易路线,让这股魔力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愈加的浓厚且强大了起来。
时至今日,就连基因原体本人也被这个词所制约了,毕竟,基利曼又不可能邀请一个像庄森或者莫塔里安这样的兄弟,来身体力行的向他的养母展示【原体大家庭】实际的情况:摩根才是那个例外。
就像他也不能摊开整个人类帝国的政治版图,明白无误的告诉他满怀理想主义的养母:从宏观角度来说,阿瓦隆和马库拉格如今的亲密是错误的,这两个区域应该彼此之间视为仇雠,才能让那些神圣泰拉上的大人物感到安心。
基利曼不能这么做,他不能对他的养母这么做,也不能对极限战士或者马库拉格的子民这么做,他内心中那困于奥特拉玛区域的狭隘心思也在此时作祟:毕竟,对于五百世界来说,像现在这种因为误会和错误而产生了巨大利益,才是最好的结果,哪怕是基利曼本人也不能亲手打碎这个结果。
想到这里,基利曼就不禁为了自己在这件事中的自私作态,而感到莫大的羞耻:他很清楚在帝皇的原计划里,摩根的定位应该是遏制五百世界的桥头堡,在两大政治板块如今的交好中,摩根所要承受的政治压力,肯定比他基利曼要大上无数倍,但阿瓦隆之主从未向马库拉格人有过任何的抱怨。
一想到自己的姐妹在帝皇那里受到劫难,灵魂上的刺痛就会挑拨着基因原体的心脏,让他的良心在痛苦中饱受煎熬,更不用说他那毫不知情的养母,还总是喜欢在他面前称颂这位姐妹,变相地提醒他在这件事情中的自私:想到这里。沉浸在他自己所构想出来的【帝国政治漩涡】中的马库拉格人,不仅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只是原体隐藏的很好,当尤顿女士那如星辰般闪烁的眼神,再次转回来的时候,基利曼已经一边露出得体的笑容,一边对自己养母口中那充斥着理想主义的话语,予以了充分的肯定。
“是的,女士,我也相信五百世界和阿瓦隆之间的美好未来,纸面上的构思正在一步一步的被我们亲手构建为现实,不是吗:您应该还记得,我的那位姐妹即将对马库拉格进行第二次访问,而且就在不久之后,如果时间没有错误的话,现在,破晓者的舰队应该已经来到五百世界的边缘地带了。”
“我当然不会忘记。”
尤顿笑了起来,基里曼很少看见她如此真挚的喜悦。
“早在几个月前,整个马库拉格城就在为这场访问做准备了,外交部和商务部的大楼灯火未熄,我也在一天一天的计算着,那位摩根女士到来的时间。
原体的养母微笑着,随后又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那是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活跃。
“不过说到这里,基利曼,我倒是想起来一个问题:我听那些外交部的官员说,你并不打算在马库拉格迎接你的兄弟们?”
“是的。”
原体点了点头。
“我打算在新兴的工业世界【考斯】迎接他们,这个世界是坐落在马库拉格与阿瓦隆之间主要贸易航路上的重要枢纽,它因此而发展的格外迅速:没有哪里比考斯更适合作为这场访问的起点了,我与摩根精诚合作了十几年的成果,会在考斯上得到最完美的体现。”
“的确,考斯很不错。”
尤顿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应摩根的要求,马库拉格上的迎接仪式不能像上次那样的大费周章了,不会有恢弘的阅兵仪式和并排屹立的泰坦,但这就意味着我们需要一些更精巧的手段:考斯就很不错,我记得那是一个奇迹般的,同时拥有着广袤原野和繁茂森林的工业世界。”
“那么,需要我陪你一同出席仪式么,罗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