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瓦隆之主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虽然在你的帮助下,我能够理解星辰侍女的创造原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能够在你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虽然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向着这个方向努力,但迎接我的却总是失败的结果。】
摩根撇了撇嘴,结合着她圆鼓鼓的面颊,显得有些滑稽。
在这一点上,阿瓦隆之主其实并没有说谎:佩图拉博在工程和数据上的天赋是毋庸置疑的,凝聚了他的心血的星辰侍女,的确让摩根找不着大规模改进的地方,也想不出对应的方法。
【我无数次分析过你留下的蓝图,兄弟,但无论多少次,我都只能在那些微不足道的地方,进行小修小补,就像在一座城墙上,摆弄几块瓦片一样。】
“有些夸张,摩根。”
钢铁之主的面色冷硬,但在鬓角处却有着几丝松动。
【不,我在说真的。】
摩根摇了摇头,她的喉咙中吐出了悠长的叹息,当她低垂着眉眼去宰割餐盘中的食物时,细长的睫毛与散落的发丝让佩图拉博看不清那双青蓝色瞳孔中的光彩,也看不见那抿起的唇角。
但是声音,他却听得清楚。
【你能想象到,当我终于展开了室女座的每一寸蓝图,知晓你在其中编织的所有奥秘的时候,体会到的那种无力感吗:那就像是古代的萨拉森人大军在历经艰险,横跨了叙利亚与安纳托利亚,抵达君士坦丁堡的城墙下时,抬头仰望着那座在古典时代里,根本不可能沦陷的伟大奇观的悲哀。】
【在那一刻,城墙不仅仅是城墙,它还意味着望尘莫及的科技优势与丰富经验,意味着城墙内外的两者对于文明的贡献以及对于世界的理解,都远不在一个层次,意味着几乎无法跨越的鸿沟:我在很久之后,才明白了这一点。】
【佩图拉博,我的兄弟。】
【你是多么优秀的人啊。】
“……”
这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但它却让钢铁之主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直到摩根举起了她的酒杯,向她的奥林匹亚兄弟致敬的时候,佩图拉博才有所反应:他以一种别样的生冷与抵触,礼貌地回应着摩根的致敬,但是嘴角处那几寸皮肤的不断抽动,却在诠释着钢铁之主的内心并没有那么冷静。
他有些犹豫地开口了。
“别这么说,摩根。”
“你也是很优秀的人物。”
【是啊,我很优秀。】
摩根撇了撇嘴,她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完全没有看向佩图拉博的面容,是自顾自地一边用食物塞满了面颊,一边近乎抱怨地发泄着内心的压力。
【但问题恰恰在于:我是很优秀的人物,佩图拉博。】
【如果我只是个平庸的人,就是如同那些凡人一样,只能够看到事情的最表面的话,那我还不会像现在的这样忧郁:在面对你的作品的时候,我也只会夸赞几句,认为你也是个很优秀的人。】
【但我并不平庸,我也是一个同样优秀的人,我也是凡人需要仰望的天才人物。】
【正因如此,当我在看到你的图纸和智慧的时候,我才知道你的造诣有多么的高深:就像站在最高的山峰上,才能深刻体会到苍穹有多么遥不可及,有些事情是迷茫的凡人永远无法看清的,只有站得离你足够近,才能感受到你与这个世界截然不同的地方,兄弟。】
【我是优秀的,兄弟。】
【但你不是。】
摩根的笑容有些怆然。
【但你不是优秀的,你不仅仅是优秀的:你更是强大的,佩图拉博,你是一个强大的人物,一个强大到了,让我这样的人只能显得优秀的强者。】
【与你并肩,可真是一种幸运中的不幸,快乐中的痛苦。】
“……”
佩图拉博笑了一下:转瞬即逝的笑容。
他的瞳孔中折射出了锐利的光线,在摩根的脸庞上扫过,直到他发现阿瓦隆之主沉浸在了芝士的醇香中,完全没有在意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无论是夸奖还是抱怨,都是摩根发自内心的感慨。
此时,佩图拉博不禁想起一个秘密,一个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晓的秘密,一个早在六十年前的黎明星上,就已经被钢铁之主所掌握的秘密:他的这位阿瓦隆血亲,虽然是一个心思缜密,思维敏捷的优秀人物,但也并非完美。
当摩根的注意力短暂地集中在某一项事物上的时候,她就极有可能在不知不觉间,在话语中袒露出不少内心中的真实想法:恐怕连她自己都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这是令佩图拉博坚信不疑的秘密,而摩根现在的表现则更加肯定了他的想法:钢铁之主并不认为他的血亲能够跨越六十年的维度,在他面前佩戴着一顶始终如一的高明假面,他也不相信自己会看不破任何人的伪装。
钢铁之主能够笃信这一点:从他有记忆的那一天开始,他就能够看穿任何的谎言与虚伪,奥林匹亚上那些老谋深算的政治家们在他看来孩童一同无比,而即使是在他的血亲兄弟们的内心里,那一闪而过的讥讽与腹诽,也总是能够被佩图拉博精准地捕捉到,只不过他从来不在乎而已。
他是个大度的人物,却不是个愚蠢的人物。
此时此刻的摩根也不例外:阿瓦隆之主的心胸中没有对于佩图拉博的恶意,她的话语也只是纯粹的感慨,是不经意间的肺腑之言,是最可信的赞美与夸耀,也是佩图拉博最能接受的一种肯定。
这种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源自于本能的感慨,而不是细心谋划的夸耀,才是值得令他钢铁之主感到喜悦与满足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