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笑之后,心情不错的钢铁之主已经重新站回到了摩根的餐桌旁边,他五指并拢,握成了一个拳头,放在了那盘烤得刚刚好的玛格丽特披萨的附近。
“所以,你是希望我在战帅的竞选中,投庄森一票?”
【你原本的打算是什么?】
摩根依旧没有正面回应,而佩图拉博只是思索片刻,那股张扬的笑容就再次回到了他的脸庞上,让周围的一切变得寂静了起来,全副武装的钢铁之主就这样伫立在寂静中,遥远群星的光芒利用着二十二扇巨型落地窗的折射,纷纷照拂在了他浅灰色的盔甲上。
佩图拉博的话语像铁钉,尖锐而不可抵抗。
“还记得我之前跟伱说过的那句话吗,摩根:大半的基因原体都渴望着万众瞩目的荣耀,都渴望着能够成为在帝皇返回泰拉之后。为他继续完成大远征,为他献上整个银河的帝国战帅。”
“这不仅仅是为了荣耀和地位的争夺,更是对能力的竞赛:因为能够接替帝皇的旗帜,于银河之上挥斥方遒的人物,必然是整个人类帝国中最杰出的存在,必然是最令帝皇感到骄傲的那个造物。”
“必然是:整个人类帝国中,最杰出的人物。”
“而既然如此……”
慷慨激昂之后,佩图拉博只是挺直了身子,被完美无瑕的终结者盔甲所包裹的他,就如同古希腊的英雄塑像一般令人震撼。
当佩图拉博的拳头敲击在他的胸甲上的时候,震荡的响声足以传至几公里之外,而比声音更响亮点的,则是钢铁之主骄傲的话语。
“所以,我自然会支持银河中最优秀的人成为战帅。”
“那就是……”
“我,自己。”
【……】
“你有什么疑问吗?摩根?”
钢铁之主微笑着,他向前倾着身子,无论是语气还是姿态,都颇有其种咄咄逼人的架势:佩图拉博可不是什么只懂得一味接受戏弄与摆布的蠢货,他知晓如何在语言领域进行最华丽的交锋。
而在他的注视中,在他有些玩味的瞳孔中,摩根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恰恰相反,她稍稍放慢了肢体的速度,让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能清晰无误地刻印在了钢铁之主的瞳孔内部。
阿瓦隆之主先是不急不慢地嚼碎了口中的饭泥,吞下,直至气定神闲,然后放下了勺子,抽出纸巾来擦了擦嘴唇,这才端起了旁边洋溢着猩红酒液的水晶杯,品尝似地小酌了一口。
不知道为什么,在一旁注视的佩图拉博总觉得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中,有着一种令人说不上来的浅淡忧伤。
随后,摩根举起杯子,在一声肉眼可见的叹息之后,才向她的兄弟露出了微笑:她的唇角上有极力遮掩的苦涩,但是这种遮掩并没有逃过佩图拉博的感官。
【完全赞同,兄弟。】
“但你在叹息。”
这句话语显然不能让佩图拉博感到满意,他维系着这种颇具有威慑性的姿态,略感不安地等待着来自于血亲的回答。
【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遗憾。”
【是啊,遗憾。】
摩根睁开瞳孔,毫无惧意地直视着佩图拉博的目光:在蜘蛛女皇毫无瑕疵的微笑面前,反而是钢铁之主的眼神,开始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他的警惕,转而用更多的逻辑思考起了摩根的话语。
“你……遗憾什么?”
【呵……】
面对佩图拉博的疑惑,摩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让她的瞳孔与佩图拉博的瞳孔能够倒映在各自的灵魂之中:在这种注视中,钢铁之主看得清楚,他在摩根的眼神里看到了几丝悲哀,看到几丝为了他佩图拉博而产生的惋惜。
或者说……怜悯?
“……”
在某一瞬间,这几乎让佩图拉博怒不可遏,但就在他的面容因此而出现皱纹之前,摩根那悲凉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上传来,于他的灵魂深处久久地回荡着。
【我只是感到悲哀:那个曾经在黎明星上,为了他的艺术梦想遭遇不公而愤慨的奥林匹亚人,为了无数凡人家庭的性命而奔走的伟大救星,那个可以一己之力让一切都为之运转的举世天才,居然也会在某一天,不得不扛起他从来都不曾喜欢过的重担。】
【成为他最讨厌的人。】
“……”
在那一瞬间,钢铁之主的面容肉眼可见地停滞了一下,原本喷涌欲出的火山戛然而止,惊愕刻进了他的眼睛里,而休克与茫然则是在他的嘴角处浮现:来自遥远过去的回忆冲击他的脑海,但是他已近乎遗忘的点点滴滴。
当他稍微缓过神来的时候,钢铁之主原本前倾的身子已经不知不觉地重新站直了,反而是原本倚靠在椅子上的摩根不知何时,已经向他前倾了身子,悄无声息地成为了率先发声的那一方。
【你还记得吗,兄弟?】
摩根看着他。
【在黎明星上,你曾向我描述的那一切:那个没有战乱,没有压迫与奴役的新世界,那个只为了进步、思想和艺术而存在的世界,那个让我们踏入了血腥的银河,如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
“……”
【你为此而离开了你钟爱的大理石殿堂和设计院,离开了无数你本能大放光彩的地方,你放弃了自己在哲学、建筑、逻辑、以及艺术等诸多领域上的成就,投身于你最厌烦的杀戮之中:只为了你那梦想的一日,能早日到来。】
【但现在……】
摩根叹息。
而佩图拉博沉默。
阿瓦隆之主的一只手放在了佩图拉博的胸甲上,但钢铁之主还是说不出哪怕一句话,他近乎被动地聆听着摩根的哀叹。
【现在,帝国辜负了你,曾经最厌恶战争,最渴望和平与繁荣的盛世降临的佩图拉博,却不得不去主动地承担起全银河的战争:你放弃了自己的世界,放弃了自己在上百个领域中的才华,反而要将所有的智慧与激情,都投入到最被你鄙夷的战争杀戮之中。】
摩根稍稍低下了头,她似乎不忍心再说下去了,而是用一次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心态:但即便在她的遮掩下,佩图拉博依旧清晰地听到了那声隐藏起来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