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帝听罢左懋弟的奏报,目光骤然冷了下来。他抬手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瓷底与檀木相撞的脆响惊得殿内众人心头一颤。窗外的蝉鸣声突然显得刺耳,檐角铜铃在骤起的风中叮当作响。
"两石八钱?"永昌帝的声音像是淬了冰,"去年江淮丰收时,南京粮价不过八钱一石。这些硕鼠倒是敢要价。"
李师师轻移莲步上前,袖中滑出一卷账簿:"陛下请看,这是南直隶十八家米行近三个月的进出货单。表面上各家存粮不足三成,实则城西永丰仓地窖中藏粮万石,守仓的便是海商郑家的私兵。"她葱白的指尖划过一行行朱笔圈注的记录,"更蹊跷的是,上月从湖广来的三十船粮,刚过九江便不知所踪。"
朱媺娖突然轻笑一声,腕间九鸾衔珠镯叮咚作响:"本宫记得,三日前进城时,在聚仙楼见着几位绸缎商,腰间佩的却是闽南水师的制式弯刀。"她转头看向赵敏,"妹妹当年统领绿林,可识得江湖上'粮船入水化作雾'的把戏?"
"不过是些水鬼勾当。"赵敏把玩着鎏金匕首,刀锋映出眼底寒芒,"臣妾已让阿大带人去江边'拜访'那些船帮,想必此刻该有消息了。"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张嫣的贴身侍女捧着鸽笼疾步入内,取出一支带血的竹管。张嫣展开染血的绢帛,冷笑道:"果然,苏州知府昨夜在秦淮河画舫宴请粮商,席间说要让新政变成'无米之炊'。"
永昌帝突然放声大笑,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他起身时玄色龙袍扬起凌厉的弧度,腰间玉带撞出铿锵之声:"好个'无米之炊'!左卿,你可知当年成祖爷五征漠北,军粮从何而来?"
左懋弟怔了怔,忽见李师师美目流转,顿时恍然:"陛下是说...盐引换粮?"
"正是!"永昌帝抓起朱笔在舆图上重重一圈,"即日起,南直隶实行战时粮政。凡纳粮百石者,赐盐引一张;纳粮千石者,许其子弟入国子监;纳粮万石者..."他笔锋猛地戳在"郑"字上,"赐九品冠带!"
殿外忽然雷声大作,盛夏的暴雨倾盆而下。李师师望着檐角成串的雨帘,想起三日前暗查永丰仓时,那个宁死不开口的守仓人,在见到她手中"庄妃令"的瞬间瘫软在地的模样。此刻雨幕中隐约传来马蹄声,该是赵敏派出的玄甲卫开始行动了。
"至于粮价——"永昌帝突然转头看向朱媺娖,"皇后可知隋炀帝在洛阳设的常平仓?"
朱媺娖会心一笑,从袖中取出凤印:"臣妾已命人清点南京八大官仓,明日便在四城设粜米铺。官仓陈米按三钱一石出售,新米由臣妾的胭脂钱补贴,只售五钱。"她顿了顿,又添一句,"凡购粮者需持户帖,每户每日限购三斗。"
暴雨中,一队铁骑踏碎郑家别院的门楣。阿大抹去脸上雨水,看着地窖中堆积如山的粮袋,对瑟瑟发抖的郑家主事冷笑道:"你家主子不是说缺粮吗?这些怕是够南京百姓吃上三个月了。"
三日后,朝阳门粜米铺前,老农数着铜板颤声道:"真...真是五钱一石?"当白米真的倒入布袋时,老人突然跪地痛哭。人群中几个绸缎商人脸色铁青,他们袖中攥着今日米行"二两五钱"的价牌,在官兵注视下悄悄揉成了碎片。
左懋弟看着户部新呈的纳粮簿,手指微微发抖——短短五日,南直隶豪绅竟纳粮四十万石。他望向正在教小皇子辨认舆图的永昌帝,忽然明白为何陛下坚持要带皇室南巡。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终究抵不过真龙天子的煌煌天威。
雨过天晴时,李师师在御花园拦住永昌帝。她将新政细则捧过头顶,裙摆还沾着昨日巡视粮仓时的泥点:"臣妾已拟定《释奴令》细则,只是..."话未说完,忽被永昌帝握住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