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雪还在下。
而这场弟子与师叔的对话也还在继续。
身怀凤凰灵炎的叶红笺体质特殊,即使将她放在这世上最寒冷的居所她也不会感受到半点的寒意,可偏偏在听闻陈玄机这话之后,叶红笺不知为何,却在那时打了一个寒颤。
陈玄机确实是天资卓绝之辈,能在大周的玲珑阁中成为远超同辈人的翘楚,单单这一点便足以证明他的优秀。但再优秀的妖孽也需要时间来成长,那时的他才堪堪大衍境,如何能够那般轻松的将一位半步仙人境的强者掐死?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很难,但却又很简单。
那就是那位半步仙人境的强者心甘情愿的让他掐死。
这是一个让人毛骨悚然,却又让人悲从中来的故事。
叶红笺的目光变得复杂,她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同情眼前的男人,还是唾弃他。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残忍,我刚刚习惯了帝王家中的冰冷,但偏偏有人却给了我温暖,而我对此却不自知,还亲手将之扼杀。”陈玄机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脸上的神色也在那时恢复了平静。但叶红笺却知道,在那样的平静下隐藏得是足以摧城压寨的滔天巨浪。
叶红笺深吸了一口气,她终于压下了心头的翻涌,问道:“可这些与子鱼有什么关系,她是无辜的。”
“师叔也觉得我将子鱼放到这处是为了报复什么吗?陈玄机在你们眼中真就是这么不堪的一个人吗?”听闻此问的陈玄机眯着眼睛问道,他的眼缝中似乎带着笑意,但那抹笑意的深处似乎又藏着苦涩。
叶红笺哑然,在她的内心深处,一个人既然能亲手杀了他的妻子,那这世上便理应再无他做不出来的事情。但她终究没有将这样的想法宣诸于口,倒并非顾忌陈玄机的感受,她想只是要将这场谈话继续下去,她隐约觉得这背后或许还藏着些什么秘密。
不过虽然叶红笺嘴里不说,但她的目光闪烁的事物却还是将内心的一览无遗的暴露在陈玄机的面前。
那位白衣白发的年轻帝王自嘲似的笑了笑:“的确,我就是这么不堪的一个人。”
“而越是不堪的人,便越是喜欢将一切的过错归咎于别人的身上。燕燕的死让我下定要与蒙克决一死战的决心,在我看来,这一切悲剧与不幸的发生都是因为蒙克!我本来不应该在这里的,也不用经历这么多不该由我来经历的事情的。”
“仇恨足以让人迸发出超越一切的潜质,我日思夜想,终于寻到了机会,趁着那十万虎狼骑被调往边疆之时,诱蒙克进宫,在损失数十位宫中高手之后,我终于将蒙克擒下...但很奇怪,就在我要将之手刃的时候,我却犹豫了。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发现,诺大的陈国除了眼前的蒙克我竟没有了任何一个亲人朋友...”
“所以我改了主意,我让蒙克自费修为,遣散虎狼骑便愿意放他一条生路。可你知道这世上比起知晓燕燕的身份更让人觉得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吗?”
“是蒙克,是我的舅舅在那时求着我杀了他,我不愿意做他便强迫我做,也就是在这时,我第一次知晓了他仙人境的身份,他告诉我,我必须杀了他,这么做是为了我好。”
“多么可笑,我恨的人倒头来都是对我好的人,我想杀的人到头来又都是爱我的人。”
“他给我讲了一个秘密,他说在数年前他再次重新执掌陈国大权时他便发现了阎家的异常,他们的背后藏着巨大秘密。于是这些年来他一直暗中调查着阎家,所知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但却发现了他背后存在的森罗殿。而同样安插在夏周二国的碟子们也传来消息,说森罗殿同样在夏周二国铺开了阵势。”
“那时起便意识到这其中不寻常的蒙克,便开始着手想要铲除这颗深植陈国中的毒瘤。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直到他调查到了燕燕的身上,他方才寻到事情的突破口。他知道了许多年前,我曾救过阎父女,而燕燕也将这事始终放在心上,甚至还暗中派人找过当年那位行踪不明的皇子。蒙克沉浮官场这么多年,他深谙人心。”
“他在陈庭柱濒死之时寻到了我,将我推上了这帝王宝座,然后一步步逼着我向阎家靠拢,又逼着我亲自动手了解了阎家,多么完美的计划,多么好的一位为国为民的秦王大人!”
“说起来你们还要好生的感谢我那位舅舅,若不是他除去陈国的森罗殿,那这天地间恐怕连这最后一抹净土也会不复存在。”
陈玄机说道了这里,忽的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这大雪纷飞的小院中,久久不息。
“你觉得是蒙克让你变成了这番模样?”叶红笺看着陈玄机好一会光景,这才出言试探性的问道。
陈玄机闻言,渐渐收了笑声,但他的眼睛中依然带着那么一抹尚且未有散去的笑意,他看向叶红笺反问道:“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