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怪物手提着巨大的武器,又或者紧握着锋锐的刀剑,一种隐约可见的护盾围绕在它们的四周,在护盾的闪烁与硝烟的遮蔽之下,让人看不清它们的面容,但是仅从那露出来的冰山一角,便能想象出来那是何等的可怕与丑陋。
那些尖刺嶙峋的铁靴上占满了鲜血、碎骨与肉泥,视若无睹地走过燃烧的土地,向着又一道战线进军。
“开火!”
不知道是谁下的命令,整条战壕因为这嘶吼而沉寂了一秒。
下一刻,枪炮齐鸣。
无数的子弹、炮弹与榴弹伴随着守军那疯狂的、恐惧的呐喊声而倾泻,所有人都在怒吼,所有人都在大喊,所有人都在用最拼命的射击掩饰着心中的恐惧。
数以万计的钢铁之吻扑向了冉丹缓慢前进的战线,在这种理论上不会有任何活物幸免的弹幕交织中,偶尔会有冉丹的战士被打倒在地,如同受伤了一般,但绝大多数只是继续着它们缓慢的前进,它们的四周不断地泛起涟漪,就仿佛将成千上万的石子一颗颗投入大海一般。
空气再次安静了下来。
第一波的射击与火力已经告罄,但是冉丹的军阵却没有丝毫的影响。
它们继续前进着,缓慢而讽刺。
近了。
更近了。
拉托比斯能听见抽泣的声音,还有脚步不断在地上踌躇的踩踏,有的人似乎已经疯了,不断地低语着毫无逻辑的字词,他不确定那流泪的,胆怯的,发癫的到底是不是自己,他只是放空了大脑,一味地装填着子弹,尽管它们看起来毫无用处。
那些异形的脚步更近了,拉托比斯甚至能看到它们那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丑陋面孔上所浮现的狂喜的笑容。
他又听到了笑声,那不是冉丹的,而是风中的笑声,一种压抑的,期待的笑声,就宛如看客在期待接下来的曲目。
就在他还在为了这股笑声而感到迷茫的时候,他听见了另一种踏地的声音。
一种而且不同的声音。
——————
声音传来了。
那是一种巨大的,稳健的,不容置疑的铁靴踏地的声音。
小主,
他在靠近。
不安的嘶鸣从冉丹的战线中响起,那些最年轻的冉丹武士在跃跃欲试,渴望着强大对手的鲜血,反倒是那些看起来更为老辣狠毒的,在一种沉默中保持着警惕。
声音依旧在靠近。
那不是凡人所能发出的声音,却也同样不属于那些可怖的冉丹异形。
拉托比斯能感到自己的脖子在僵硬,他试图回头看一眼,但直到那个声音从他的身材走过的时候,他都没有成功。
在那一瞬间,他只感觉太阳都被彻底地遮蔽了,一个无比庞然、无比强大、无比沉稳、无比让人信任与安心的存在从他的身边经过,他最终停在了战壕之前的崎岖不平的土地上,伫立着。
那是一位死亡天使。
——————
拉托比斯注视着那个身影。
死死的注视着。
几秒的时间,却宛如万年。
那是一位黑甲的战士,头盔被包裹在了兜帽之中,他看起来和那些冉丹的怪物同样高大,甚至更为高大,右手放在一把巨大的宝剑上,左手则扶立着一件他们从未见过的武器,那就像是一门火炮,被他单手拄在了地面上,散发着让人不安的赤红色与黑色的混合光芒。
他就那样,伫立在那片土地上,就像是一位孤独的将军,他的残破的披风在凶猛的晚风中猎猎作响。
在数千双瞳孔的注视下,他就那样沉默地站在那里,他手中的那柄武器也在积蓄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力量。
就这样,不知道多久,直到一声嘶哑的怪叫划破了死寂的天空。
从冉丹的战阵中冲出了一个怪物,它狰狞的面孔上安放着一双血红色的瞳孔,修长而消瘦的胳臂紧握着一把紫色的长刃,在一阵任何人类都无法听懂,只能感觉到本能的厌恶的高声战吼中,它如同蛮荒的野兽一般冲了上来,黑色的身影在土地上刮起了晦暗的旋风。
——————
安静的死亡天使抬起了头。
下一刻,冉丹的头颅高高飞起。
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有那把宝剑已经不知何时,被死亡天使紧握在了手中。
——————
战斗开始了。
同伴的死亡也许激怒了这些野蛮的异形武士,又也许它们只是单纯的为了一个强大的对手而兴奋,眨眼间,伴随着几道的高大的影子在冉丹的阵列中穿梭,又是几名冉丹武士站了出来。
他们拿着刀剑,或者手持着足以在数百米外造成杀伤的武器,显然没有什么公平决斗的心思,稍一站定,便不约而同的扑了上来,兴奋的嘶吼交织成了一首最为亵渎的声乐。
连风声都在奏响,在狂怒,就宛如战争的神只在为了这卑鄙的围攻而发怒。
没人能看清发生了什么,最起码像拉托比斯这样的凡人是看不清楚的,他们只能观察到一股黑色的旋风在围绕着那个立在地上的武器而旋转,刀剑的摩挲嘶鸣声、枪弹的精准命中声,还有冉丹异形在死前所发出的无法听懂,却明显能够听出不可思议与惊骇的厉声尖叫交织在了一起,充斥在土地之上的每一寸空气中。
又过了几秒钟,一切再次结束。
只见冉丹武士的尸骸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土地上,它们那古怪的黑色血液滋滋流淌在石子与泥尘之间,破碎的刀剑与被切断的枪械如同散落的秋叶一般,破碎的简直不成样子。
而死亡天使依旧伫立在那里。
他伫立在数百名冉丹武士的面前,就宛如一位老练的猎手,在独自面对踌躇于雪地之上的饥饿狼群。
这显然激怒了某些家伙。
一声从未听过的嘶鸣在冉丹的战列中响了起来,伴随着这威严嗓音的怒斥,数百道枪口齐齐指向了死亡天使。
但他的速度更快。
但他的武器,终于准备完成了。
拉托比斯只看到一股纯黑色的光柱从死亡天使所伫立的地方发射了出来,上面还包裹着赤红色的电流,这股光柱如同被刺破的钢铁气球一般,在一瞬间蹦炸开来,化作成千上万的触须向着四面八方扩张,像是一头觅食的章鱼,又像是饥饿的深海巨兽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这纯黑色的幕布眨眼间便遮蔽了天空,在任何一个冉丹的武士反应过来之前,它就已经吞噬了眼前的一切。
无论是数百名冉丹的战士,还是它们身后的战壕中所存在的一切,它们只来得及在大祸临头之前胡乱射出几发致命的子弹与烈焰,在沙土间打出无尽的烟雾,在死亡天使的盔甲上弹出微小的疤痕。
但这并非毫无收获,四散的子弹在战壕的四周飞舞,有的倒霉士兵被直接命中,脑袋如同烂布团一样的散开了,红与白的液体流了一地。
直到这时,惊讶于这场决斗的凡人士兵才如梦方醒,纷纷扑倒在了战壕之中,呼喊医务兵的声音此起彼伏。
而拉托比斯要幸运一些:一发子弹打在了他的面前,被炸飞的石块如同利箭一样纷纷深入,其中的一枚深深地嵌入了拉托比斯的右臂之中,让森白的骨骼与筋腱一下子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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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中士反应过来当时候,他已经倒在了战壕的泥泞土地之上,疼的满地打滚,一旁的医务兵冲了上来,看了看他的伤口,然后把他拖走了。
而此时,幕布落下,不容置疑地将冉丹的军势通通覆盖,就宛如无物一般,轻柔的落在了地上,如同雾一般的消失了。
一切都消失了。
数百名冉丹的武士,还有至少十几倍的奴隶大军,在这直通天际的黑色幕刃的笼罩之下,它们唯一的呼喊就是寥寥的几发慌乱弹片,打碎了十几个凡人士兵的头颅或者肢体。
在拉托比斯与其他伤员被搀扶着远离了战壕的那一刻,死亡天使的命令也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尽管那并不是针对于他们这些伤员的。
“所有人,前进,收复前线。”
“坚守,杀戮,歼灭。”
“战争仍未结束。”
——————
但就在拉托比斯与一众伤病员走过了两条战壕,逐渐靠近桥头的临时医务阵地的时候,他听到了某种刺耳的尖锐声音。
所有人都听到了。
所有人,无论是战士,医生,还是不断呻吟的伤员,都不约而同的抬起了自己的脑袋,在人类最本能的好奇之下寻找着那过于庞大的声音,它已经笼罩了整个人类守军的阵地。
接着,他们看到了一团黑云,一团凝聚成了实体的黑雾,一团不断地云集着毁灭力量的可怕凝聚体。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这团毁灭便毫不犹豫地从天而降,在任何战士都能高喊出来之前砸中了地面。
“轰————!!!”
伴随着这地动山摇的一击,整个大地都在颤抖,整条战线都在动摇,甚至就连他们身后那条横跨上千米的钢铁大桥也发出了一丝不堪重负的呻吟。
上万名战士因为这一重击的丝丝余波而踉踉跄跄地倒下,扭曲,痛苦的在战壕里滚来滚去,诉说着在这场牛鬼蛇神互相厮杀的战斗中,凡人的悲哀,他们中的有一些实在是太靠近了,便再也没有站起来。
风声在席卷,在怒号,在演奏着近乎于哭泣的狂喜,在诉说着云端之上的神只对于如此伟大的毁灭兵器的由衷赞赏。
拉托比斯中士的双耳在流血,止不住的流血,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只看到半个手掌都被染成了红色,一时竟分辨不清哪些是耳朵所染上的鲜血,又有哪些是尖锐的石子划破皮肤所导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