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十三章 长安中的婚礼

执剑长安 鸡脚芝士 3304 字 2个月前

韩单似乎还没有做好真正面对儿子的准备,遗体被送入帐起到现在他一直背对着儿子,久久不愿回过身。

忽然,帐外吹入一股狂风。这股狂风像是有手有脚一般,不但将帐帘卷起,还将裹在韩巳遗体身上的白布掀起,让韩巳的遗体彻底呈现在明心诚四人眼前。看着韩巳肩颈处那道深长可怕的裂痕,白马四将皆大受震撼,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强如韩巳竟也落得如此惨死的下场。他们曾设想过自己如何战死沙场,或身中数箭、或为长矛所刺、或从高强上摔下,但像韩巳这样几乎被砍成两段差点死无全尸之惨状,他们还真没想过,更何况韩巳还是军中数一数二的强者、他们心目中唯一能继承上将军之位的天选之人。

元镇威、宋统、秦丁不忍直视韩巳尸体,他们纷纷扭头闭眼。而明月诚在多看了一眼韩巳遗体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上将军,少将军尸骨未寒,我军当设灵堂为之安魂入土,以祭奠其亡灵……”

明心诚开口后,韩单仿佛这才从思绪中挣脱。他缓缓地回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儿子惨白的遗体——

儿子……死了?昨日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他就这么……死了?像一只被宰杀的牲畜、像一个普通战死的士兵那般,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在跟前,再也不能站起、再也不能战斗、再也不能继承自己的志愿……他就只能永远地归于沉寂、归于厚土……自己似乎从来没有预料过会有这一天,在他看来儿子与自己同样强大,是不可能倒在战斗之中,就算要倒下,那也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面对伯清波甚至先生这样的强大到无以复加的敌人时,若真如此倒也没有失去成为军人的意义……可如今呢?儿子竟然倒在了一名与他势均力敌、甚至在自己看来必须战胜的敌人的手下,这对他来说似乎比儿子死这件事本身还更打击他……

自己是不是太过严苛?太过冷血?

想到这里,韩单扪心自问起来。自儿子降生以来,自己便向对待手下一般对待他——在面对手下时自己还知道礼贤下士,与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同甘共苦。而对儿子呢?除了命令与要求外,似乎连一句关怀、一丝关爱都没有施舍给他,可以说自己对待儿子的态度甚至不如对待帐下亲兵。

韩单慢步走到遗体跟前,低着头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骨肉——而就在这一刻,他铁石一般的心终于出现一丝变化,他心软了、他也感受到了一丝悲痛。这股罕见的情感在他强悍的一生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此时此刻,另一次则是当他听见儿子出世时的哭声、亲眼看见这个与自己长得无比相像的小家伙躺在怀中时。韩单自幼孤苦,连亲生父母都没有见过,也正是在看见儿子的那一刻,他才感受到人们口中常说的‘血脉相连’是何种感受。

当初的他有多么的欣喜,此刻的他就有多么的悲伤,虽然他两次都没有将内心的情感表达出。

其实不管在世人眼中还是在自己眼中,儿子已经足够优秀、足够强大,甚至比同年的自己还要更强。可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才对他有着极高的期望。在他眼中,儿子超越自己是必然的。而要达到这一点且成为合格的掌舵者,这是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他都必须经历,自己所尝过的苦难他都要尝一遍,这也是为什么他始终严苛对待儿子的原因,可如今一切都……

韩单单膝跪在地上,他轻轻地抚摸着儿子冰冷的尸体。这位强硬无比的魏军统帅终于露出柔情的一面,此等场面让帐内其余四将皆为之动容。他们纷纷扭头转身,不忍再看下去。与韩单交情最深且一路看着韩巳长大成人的明月诚甚至落下热泪。

良久,韩单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将白布重新盖好,只露出韩巳的头颅在外面。看着儿子略带不甘的表情,韩单对着身后四将淡淡说道——

“取笔墨。”

明月诚先是一迟疑,而后立马跪在地上,急道:“上将军岂可以泰山之重与顽石争高下,岂能以皓月之光与残烛正光辉!上将军万万不可啊——”

见明月诚跪下,其余三人也反应过来,劝道:“上将军!请三思!”

韩单缓缓站起身,那股强硬坚决的气势重新回到他身上。他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儿子的脸庞,而后像是对他做出最后承诺一般,重重说道——

“此仇不报,枉为人父!”

……

……

长安城中的所有人还没高兴一天,却又因北魏军中送来的一纸战书而再次陷入沉默——北魏上将军韩单竟要亲自挑战姬阳与为儿子报仇!

这消息一传出,整个长安如同放晴不久的天空再次被乌云覆盖,到底是阳光刺透乌云还是乌云中的电闪雷鸣,除了老天恐怕无人得知。

先前面对韩巳,姬阳与可谓是旗鼓相当。而此番他需要面对的对号称‘半步天枢’的韩单,就算姬阳与以全力之姿去面对他恐怕胜算也不超过三成,更何况眼下他刚经历一场生死搏斗,身上还负着伤。

小主,

韩巳被斩杀于阵前,这一结果已经超出了英平的预料。此番韩单再下战书,英平不能再要求姬阳与更多,更何况如果姬阳与真的前去应战只怕凶多吉少。是以英平在将战书亲手送至姬阳与手中后还出言劝阻一番,表达了不希望姬阳与应战的意愿。

或许是韩巳的死给姬阳与带来了不小的冲击,自他从战场上回来后便一直保持着沉默。面对英平的极力相劝,姬阳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一直默默地盯着那封战书——他不知道英平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战书上写了什么,甚至英平离开他都没有注意,直到一阵萧瑟的秋风将屋内的烛火吹得忽明忽暗时,他才猛然发现自己独处陋屋。

‘吱——’

满是灰尘的屋门被推开,姬阳与循声望去,发现子春提着一篮热乎的饭菜从门外进来。

见子春到来,姬阳与终于有了些变化。他走上前去很自然地端盘拿碗,二人就像往日那般、就像寻常百姓家的夫妻那般,准备开始又一顿简简单单的晚餐。

腾腾的蒸气、清脆的碰撞声,给这幢破陋不堪的小屋增添些许烟火气息,也让暂时忘却城外纷飞的战火。

二人心照不宣地同时保持着沉默,只是低头吃饭。

在简单地用过晚膳后,姬阳与照旧收拾起餐盘,可子春却将他手中餐盘拿了过去,道——

“我来吧,你去休息。”

姬阳与微微一怔,这是自己回来后子春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按理说自己得胜而归她应该欣喜才对,可面对这一结果,子春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激动,仿佛心头被一块巨石压着一般。

姬阳与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默默地松开手,由子春去收拾。

看着子春重新恢复沉默,姬阳与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此等尴尬的气氛让他倍感煎熬,因为他很明确感受到子春有心思但却又不肯说出,而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相问。

在原地杵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姬阳与发现窗边的灯油快烧尽,他像是发现珍宝一般‘若无其事’地走了去,试图用添加灯油来掩饰内心的无助。

屋内一阵黑暗,而后又重回光明。

姬阳与‘满意’地看着重新被点亮的油灯,仿佛自己干了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一般。

子春不紧不慢地将餐盘碗筷收拾好,姬阳与心中暗暗庆幸她终于要离开,可就在此时,子春却冷不丁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