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尽是些狂热无比的人,只有跟岩桥慎一见面的时候,每次都听到他用那副冷静的语气诉说,竹之内昭仁觉得自己跟岩桥慎一聊这些,就是在让他给自己泼冷水。
但冷水有冷水的好处。
“现在的繁荣,总会有结束的那天。事到如今,要想平安着陆已经很难。”竹之内昭仁露出一丝迷茫,“但是,待在这艘船上,与其满心想着‘船马上要触礁’,还不如祈祷,在自己下船之前,这艘船都是好好的。”
这种想法,不止竹之内昭仁自己有。陷入狂热的人,也未必不知道这是虚假的繁荣,可人人都在赌,赌这座空中楼阁什么时候倒塌,赌自己是不是那个全身而退的幸运儿。
“岩桥,你置身事外。”竹之内昭仁说。
岩桥慎一摇头,“真到船触礁的时候,哪有置身事外的人呢。”只不过,就像在船上的人命运各异,有的在付出代价后逃生,有的掉下去被埋葬。
不在船上的人,也各有各的路。
“话是挺漂亮的……”竹之内昭仁笑笑,“但是,偶尔给我打个电话时,说的都是要把手头的日元换成美元的事。”
岩桥慎一不介意竹之内昭仁语气里的嘲笑。他那副语气,像是一个身形矫健的走在独木桥上,看着绕远路避开独木桥慢慢走的朋友,不禁夸耀起自己的武勇。
“每次跟你见完面,都内心沉重,有一种明天醒来,就回到石油危机后的感觉。”竹之内昭仁吐槽他。
岩桥慎一板着脸说冷笑话,“明天醒来应该不会。”
“……”竹之内昭仁无语。
岩桥慎一倒是挺佩服他,“见了我就内心沉重,还是继续见我,真了不起。”
“这种怎么听也像是挖苦。”竹之内昭仁叹气,“岩桥你,跟晴子的爷爷一定很聊得来。”
“那也不一定。”岩桥慎一回道。
赤松晴子的爷爷是老派的地主,对理财之类的东西一概不屑一顾。和岩桥慎一这种不想上船的人不一样。
“晴子在你的公司,怎么样?”竹之内昭仁像要岔开话题,甩开岩桥慎一的谨慎带给他的不安。
岩桥慎一夸奖她,“相当好。等到明年招新,就是前辈了。”薪水也要加了。
“赤松家可不满意了,觉得她做了份不断低头的工作。”竹之内昭仁说。
这个,岩桥慎一听听就算了,不放在心上,“只要赤松自己没有找到我,告诉我不愿意做这份需要不断低头的工作,那这就和我无关。”
“你倒是甩得干净。”竹之内昭仁大笑。
手把手教赤松晴子怎么转幕后当黑衣人的,还不是岩桥慎一。
岩桥慎一若无其事的反击,“是竹之内桑告诉赤松,我是你认识的经纪人当中最出色的那个。”
竹之内昭仁叹气,“只有这句话,我没有说错。”
不止是因为他只认识岩桥慎一这一个经纪人,还因为短短几年,这个当初在夜总会里当服务生,为了六百日元的时薪去兼职伴舞的青年,就成了了不起的人物。
听说,岩桥慎一的绰号是“点金手”,还被称赞眼光绝佳。这么个好眼光、好判断力的人,难道他这种谨慎也是对的吗?竹之内昭仁感到迷茫。
不知道要不要也带着“明天醒来,石油危机就到来”的想法,把手头的股票和房产处理掉。
收尾酒喝完,两个人道别。
岩桥慎一搭上出租车,没回自己家,倒是报了中森明菜公寓的地址。
上楼,拿钥匙,开门——
门一关,狗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