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反正那些光彩夺目的东西都与他无关,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从容地坐在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上像个贵族一样优雅地品尝从未见过的珍馐…
…吗?
他第一次对自己得过且过的生活提出了疑问。
的确,现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真心想要的吗?硬邦邦的床板,脏兮兮的灰脸,淡然无味的食物,每天从天亮之前就爬起来一直在训练场混到天黑才休息,领到的钱扣除生活开销也只能买几杯啤酒。如果再这么把日子混下去,再过十年他也未必能攒出娶亲的本金。
真的还要再混下去吗?
他盯着广场上的人群,那帮乡巴佬虽然瘦小,憔悴,衣冠不整,但他们的眼里倒映着希望与喜悦的光芒。
反观他,高大,精神,衣冠楚楚,却抬不起头。
这反差终于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他想改变,想赋予人生不那么平庸的意义,但一想到鲜血从破碎肢体里喷涌而出的景象,他结实的身体便抖似筛糠。如此惊恐,如此可怖,哪怕只是在脑海中想象一下踏入战场的结果,他就感觉自己脆弱的心脏快要爆炸了。
“嘿,马修!”是劳恩的声音,这个敦实少年目露精光,手里抓着一把不知从哪弄来的鲁特琴大声嚷道:“听说你懂音乐是吗?反正你也干不了什么,过来给我们弹一曲吧,就当你跟我们一样为胜利做出贡献了。”
“我不是…”马修握紧双拳,垂下头看了看劳恩手中破旧的琴,半晌后他才有些不快地答道:“我不擅长那个。”
他想揍劳恩一拳,好让他知道拿自己开涮有什么后果,但劳恩脸上的血污与旁人轻蔑的眼神粉碎了他的勇气。好吧,那把琴非常旧,也不知道是从哪被翻出来的。羊肠做成的琴弦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膜,脏污不堪。马修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音乐是神圣的艺术,而他只是无法忍受用那把破破烂烂的琴来展示自己的高超技艺才拒绝表演,才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好吧,那你还真是个可怜的废物。”周围的士兵们爆发出一阵哄笑,“你该和姑娘们站在一起,在我们游行时洒洒花瓣,或是抛个媚眼。这样我们就知道该表现得绅士一点:嘿,小妞,来跟我们喝一杯怎么样?”
“闭嘴,把琴给我,晚上我会把它恢复到可以正常弹奏的状态。”马修努力保持平和的语气以掩饰厌恶,“我只是拒绝让自己变得和你们一样粗俗,仅此而已。”
也许是觉得马修已经在屈辱中自我反省了,士兵们一边喋喋不休地争论着那群年轻姑娘谁的屁股更翘,一边把破旧的琴塞到了马修手上。现在,马修彻底明白了,他会不会弹琴,和他能不能受到尊重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