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奥兰多公爵指定的继承人是劳伦斯,但他的队伍却被奥兰多公爵年轻时改编的大塞连阵型给压制了。唐纳德是如此勤奋,以至于劳伦斯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从日常琐碎的杂务中抽出时间来学习新知识的。他一声不吭地研究了公爵的所有军事着作,那些天马行空的布阵图纸虽然不是什么失传已久的秘宝,但能在无人讲解的情况下解读那些晦涩而潦草的图纸,已经说明了唐纳德的头脑远比劳伦斯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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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唐纳德来说,这点努力还远远不够。因为他很清楚,着名的大塞连阵型还有六十多种各有优劣的变化阵型,而他花了很长时间,在夜深人静时点着蜡烛,从那些晦涩难懂的书卷中汲取知识,也只掌握了最基础的阵型。小试牛刀就把劳伦斯的队伍压制得无力还手,这让唐纳德无比兴奋。如果能掌握所有变化阵型,他的部队将无懈可击,在同等军力的情况下,几乎能碾压任何对手。
劳伦斯垂下头,犹豫着看了看他身边的几个士兵,他们脸色都有些难过,但依然在苦苦支撑。苦涩的味道令他口干舌燥,不由得咳嗽起来。对手们因此爆发出一阵笑声,虽然这笑声并无恶意,但劳伦斯依然感到恼火。他硬着头皮举剑,再次向唐纳德攻去。他一边竭力不让自己被愤怒冲昏头脑,另一边剑锋的攻势反而愈加凌厉。输掉这场对局和输给唐纳德是两码事,就像勇气和责任也不能混为一谈那样。
“别这么难过,兄弟。”唐纳德退后几步,脱离了战斗,长时间的剑术比拼让他汗流浃背,“你也不差,那些出局的兄弟们同样训练有素。况且,对你来说,这是一个提升自我的绝佳机会,不是吗?”
“去你*的。”
“恕我刚才没把话说清楚,领主大人。战争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事情。你为奥兰多公爵效命,而我为你效命,等到时机成熟,你就会成为西境的主人。作为奥兰多公爵的继承人,你不该对手下有支强大可靠的队伍感到高兴吗?还是说,非要我承认你啥都比我强,才…”
唐纳德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劳伦斯那恐怖的眼睛——他眼中的难过和犹疑被黑暗与死亡代替,显然他被不适时宜的黑色幽默激怒了。
唐纳德感觉到,曾经被深埋在劳伦斯心底的暴戾嗜血重新觉醒了。搏斗的声音和战争的轰鸣催动着他的心脏发出似战鼓般沉重的咚咚声,他即将陷入杀戮的疯狂,这让唐纳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劳伦斯的目光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头站在狮子面前的绵羊,仅仅是注视就让他感到恐惧。
劳伦斯的钝剑掀起了一道寒冷而稠密的光芒,仿佛风暴中心张牙舞爪的雷霆。怒火终于击溃了意志的堤坝,他怒吼着唐纳德的名字飞扑上去,像是要把唐纳德生吞活剥一般。士兵们打了个冷颤,丧失了身体的协调,如铁铸的雕像般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茶花领的人民凝视着他们怒不可遏的领主,吓得忘记了如何呼吸。这是一种无可否认的本能,一种对各类危险深入骨髓的恐惧告诉他们,如果谁不保持沉默,那他就会横尸当场。
“别…”
唐纳德下意识的格挡救了他一命,双剑相交的冲击震耳欲聋,关节的剧烈疼痛与牙齿嗡嗡的颤抖让唐纳德心中一惊,但劳伦斯根本没留给他喘息的余地。接二连三的猛攻带着骇人的嘶鸣声,好像剑锋能把所及之处的一切都化为齑粉。凭借求生欲压榨出的十二分精神,唐纳德勉强挡住了劳伦斯的攻势,但他也明白,每成功格挡一次都意味着下一击会更加沉重。细看劳伦斯,虽然从其装扮尚能依稀辨别他曾经的身份,但如今他的盔甲被病态膨胀的肌肉撑得四分五裂,面目全非。异象激起了人群的恐惧,如梦初醒般,士兵们互相搀扶着开始收缩后退,民众们尖叫着四散而逃,生怕劳伦斯突然冲进人群大开杀戒。场外的变化让唐纳德的动作迟疑了一瞬间,尽管心惊胆战,但唐纳德还是选择继续硬扛劳伦斯的攻击,好为民众的撤离争取更多时间,一种难以揣测的冲动促使他翻转已经失去知觉的手腕,冒险对劳伦斯做出了还击。
“不要!”阿贝尔猛摇着脑袋,从后退的人潮中挤出头来。她抬高的音调半是哀嚎,半是呜咽,“不要打了!求求您,快停下!”
“别过来!”唐纳德吼着,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一拍,电光火石之间,劳伦斯的剑便穿过了他早就谋划好的格挡位置,大概三寸这短短一小段距离,砸在了他的头顶。感受到头顶遭受的重击,唐纳德的心脏漏掉了一拍,尖锐的痛楚响彻脑海,眼部的剧痛和一串溢出的鼻血无缘无故地抽走了他的力气。起初他只是对阿贝尔没有继续靠近感到庆幸,直到被煮沸的血浆从他耳朵和眼眶里流了出来,然后头盔片片碎裂。那就是一记简简单单的纵劈,却充斥着赫赫怒意的神威。突然之间,唐纳德就后悔了,如果从那个时机开始格挡,就不会被压制了,如果不带着优越的从容发出挑衅,就不会被逼到绝路了…
“我失误了。”唐纳德含糊地咕哝着,“你赢了…我…需要,休息…结束了,劳伦斯…”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劳伦斯,朝阿贝尔走去。他走的时候,步伐中没有一丝轻松的成分。当阿贝尔向他跑来时,他踉跄着倒了下去,从头上渗出的血很快就汇聚成一汪浅泊,在午后破碎的阳光中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