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马修似乎听见那守卫在说什么。那几个简单的字在他脑海中飞转,追逐着他,将他拖入不安的梦境。
在经过臭气熏天的伤员营地后,马修发现这个营地的物资储备相当充足,从锃亮的武器和盔甲到足够几千人大吃半个月的食物。对此他和齐都感到惊讶,因为在艾瑟尔的每一点食物都要通过数小时的奋力斗争取得。现在不是饭点,营地中却有人在施粥,上前乞食者人人有份。
就快到指挥部了,两人都疲惫不已,肮脏不堪,齐丢掉了一只靴子和武器,衣服也被撕破了。两人互相搀扶着向前走,为使命即将终结而感到欣慰。
过了这么久,密函还有多大价值?马修不知道,但他相信它是有价值的,起码抵得上劳恩和几十个棒小伙为它流的血。恍惚中,马修已经将劳恩和那些牺牲者想象成了殉道的圣徒,以一己之力逆转战局的英雄…起码劳恩说这封密函可以逆转战局,谁知道呢?如果他也在这,一定会把脸笑烂,并乐呵呵地告诉马修,他又立下天功一件,即使没盼到加官晋爵,起码也多了在新兵面前吹牛的资本。顺着这个思路,马修甚至已经看到了劳伦斯正朝着他微笑,告诉他们的努力甚至赢得了猩红大公的尊敬,西境之主会慷慨地赏赐他们任何平民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恩惠。
指挥部外人山人海,数百名书记官和蓬头垢面的幸存者都在门前排着队。面对如此情景,齐递给马修一个理解的笑容,两人都是如此疲惫,正处于一种既睡非睡的状态。天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但他们不在乎,这最后一道坎相较于之前真正的难关不值一提。
“我有重要信息,让我过去!”
“去后面排队!”负责维持秩序的卫兵冲着马修的脸大吼道:“这些都是最高优先级的信息。别给我扯没用的,去排队!”
好吧。望着眼前的长龙,马修只好扶着齐坐在了地上。接连几个小时两人都处于神游状态,期间有医生为齐换了绷带,还有负责施粥的士兵给他们提供了两碗汤和一块面包。随着时间推移,队伍走得越来越快,很多人刚进去不到三分钟便出来了。马修看着他们洒脱地离去,很高兴他们完成了各自的使命,也知道自己的使命比任何人的都有分量。
终于,马修攥着那封密函,走进了指挥部。
他恭敬地呼唤着劳伦斯。用最后的精力调整面部肌肉,让它看起来更像是笑容。指挥部里,劳伦斯正与菲丽丝相拥,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他的神情安静而谨慎,比起情人的耳语更像是低声的祈求。马修本不该这么形容,但它实在是太像祈祷了。
“大人?”
劳伦斯没有回应。马修寻找着一个信号,一个回应的暗示,但什么都没有。马修注意到劳伦斯的手不由自主地紧抓着手腕,好像是在对抗疼痛的痉挛。看到劳伦斯受苦,他也不好受,但他不会放弃,也不会忘记自己的使命。有太多苦难凌驾于他的痛楚之上了,有太多处于危急关头的事情,也有太多工作要完成。也许,只是声音太小,他的精力太集中了…马修鼓起勇气,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大人,我带来了一封最高优先级的密函,劳恩说它能…”
劳伦斯抬起一只手,示意自己完全听得见。他对菲丽丝又说了些什么,让后者眼含泪光离开了。
“辛苦你了,军尉埃里克·马修。把它放在桌子上,下去好好休息吧。”他看着马修,仍旧保持着他几个月以来的样子——一动不动,虚伪的客套,无视外物,完全沉浸在他那无人知晓的、看不见的劳苦工作中。
他完全没意识到密函的分量!为此,马修必须冒着让他不高兴的风险继续提醒他。
“大人。”马修尽可能缓慢地强调,“它很重要。”
“我知道。”劳伦斯揉着额角,“放下它,去休息吧。看你的脸色,就像刚从…”
“这是最高优先级的信息!告诉我,大人,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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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满脸通红,激动不已的马修,劳伦斯失去了伪装下去的耐心,他朝着桌子示意马修上前看看。
马修走上前,桌上胡乱堆着数百封拆开的密函,摞在一堆文书上,悬在桌边。他打开自己那封被血浸透的密函,再次读了上面的文字,其中的内容他背得滚瓜烂熟,但仍然难以理解。
粉月季…黄杜鹃…矢车菊和风信子…猩红大公的纹章造型奇特,而马修对它十分熟悉。
他的目光移向另一封密函。“蓝鸢尾,绿玫瑰,郁金香和天竺葵…”又一封密函上写着:不停祷告,至夜晚终结;未待明日,便行将消失…破碎的恋人…破碎的恋人……破碎的恋人。
这些名词一个接一个出现在每一封密函上,来源众多。有的密函被血泡成了浆,有的被揉成了废纸,有的被烧掉了大半,有的撕碎后又拼了起来。
而马修手中的那封密函,保存的还算相对完整。
“不…”齐捂住了嘴。
马修只感觉天旋地转,他想起那些疲惫又肮脏的人们,他们都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来到这里,只为让劳伦斯看它一眼,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