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带着军队来了。祂来审判世界,来分辨羔羊。
看天军何等璀璨——灿若星辰,轰如雷鸣,高山在他们面前崩塌,大地被烈焰焚烧,世界为烟雾笼罩,高山和地上的君王俯首称臣。谁能描述这般喜悦和恐怖?谁能描述奇迹中的奇迹?号角在吹响,义人在欢呼,经上所记之事正在发生,经上所记之事正在应验。
主啊,请拯救您的子民,并降福您的嗣业,恩赐虔诚圣王,克胜邪魔。
——《混沌启示录》终章
再次来到圣特伦托修道院,一种莫名其妙的怀旧之情涌上了玛丽亚的心头。她也曾在这座庞大的监牢里度过了极为漫长的时光。即使在多年后的今天,她依然可以辨认出走廊上的每一块地砖和壁画,并能联想到分配给见习者的每日清洁工作是多么熬人。
也许在这里长大,那孩子会理解何为正义。
“你必须明白,”不远处有个嗓音低沉的女人在训话,“这和你那大逆不道的父母没有半点关系,我只是单纯对你这小杂种的娇气感到厌恶罢了。”
玛丽亚快走几步,她看见一名老修女正在抽打露易丝的后背。
当老修女把沾满盐水的鞭子举过头顶时,遍体鳞伤的露易丝趴在地上,身体轻微的颤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住手!”玛丽亚的声调在一声暴喝后掉落到平时的高度,“她还是个孩子。”
老修女不情愿地收起了鞭子,最后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表示轻蔑。
“你还好吗?”玛丽亚刚蹲下身,露易丝就像只发狂的小兽一般起身扑了上来。按照以往的惯例,任何对荣光圣骑士抱有敌意的人在发起攻击的那一刻就应该身首异处了,但玛丽亚只是耐心地抱住了露易丝,任由她在怀中拳打脚踢。
“我也曾如此叛逆过,但后来我明白了。徒劳的反抗毫无意义,只会弄伤你自己。想想你的父母,他们肯定不会希望你这样做。”玛丽亚略一使劲,她揪住露易丝的胳膊,把她的身体拉开,强迫她盯着自己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事实上,我们已经足够宽容了。你的父亲,他给我们所有人带来了灾难。”
在玛丽亚身后,老修女像被关进笼子里的家畜一样来回踱步,一双警惕的眼睛时刻关注着玛丽亚的动作,并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这不是她第一次面对天降的恩赐,但在前些年她举报了霍本神父的异端罪后,人们都会刻意在她面前保持沉默,如今玛丽亚只需要更进一步就能给她再次晋升的机会了,她会很乐意等她犯错。
恢复理智的露易丝勉强抽了抽鼻子,哭出声来。
“爸爸…”她哭得撕心裂肺,“妈妈…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见他们?”
“就凭你没把《圣言录》背下来,还浪费食物。”
“别理她。”玛丽亚说,“听着,你的父母不会比全能之主更关心你。现在,我们来看看你最近学会了什么。”
这就是神权体系的问题所在,无论信徒是聪慧还是愚昧。玛丽亚并不否认良善之人的存在,她只是对全能之主的仆从徒劳无功的自我安慰感到可笑。全知全能的救主,无论祂的动机多么纯洁,他们的脚下又何曾不是白骨累累?
“是不是我背会了《圣言录》,你们就让我去见爸爸妈妈了?”
“这…”玛丽亚咳嗽了一声,皱了皱眉。“是的,但你必须背得滚瓜烂熟才行。”
全能之主在上,玛丽亚曾经也相信过这样显而易见的胡言乱语,讽刺的是她已经吸取了教训,却还是没有道出真相。
还未等露易丝开口,玛丽亚就听到大门发出的低沉嘎嘎声。她摸了摸露易丝的脑袋,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然后站起来,以冰冷的目光扫视不速之客。
“你们是谁?”
“苦痛之子修会,”来人说,“奉圣座之命,我将带那孩子去见他的父母。”
玛丽亚相当怀疑奥菲莉亚的动机。“你确定吗?”
“一切都准备好了。”
玛丽亚低头看了看那人的手。他的手指间挂着一串沉甸甸的念珠,上面涂满了油脂。他的另一只手始终放在腰间的锤柄上,那钉锤的镀金部分已经被鲜血和污秽磨去了一半。一般来说,虔诚的修会战士并不会容忍自己的武器被异端的血玷污,也许这说明他已经精疲力竭,以至于不在意这种程度的失态了。
“进展如何了?”玛丽亚顿了顿,补充道:“我是说政治上的事。”
“没受多大影响,女士。”那人用食指敲了敲钉锤,“如你所见,我捕杀的只是几个不被承认身份的黄皮肤毛贼,这当然不会影响到神丹帝国一贯的傲慢态度。”
没受多大影响?
玛丽亚轻声叹息,品味着这句话里的讽刺和苦涩。
几十代人为全能之主奉献了数百年,身上遍布伤痕,每一道伤痕都诉说着一场艰难的斗争,那是艾尼西亚人和维尼西亚人的荣誉,象征着他们的忠诚和荣耀——但是这道新伤不是虔诚的象征。这是耻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物资短缺,瘟疫肆虐,神丹帝国那庞大的绝望阴影平等地笼罩着每一个人。教廷向全能之主寻求救赎,但那是如此虚无缥缈,人们需要更切实的帮助。信仰沦陷,信心毁灭,而身为全能之主的仆人,他们却苟活于世。
玛丽亚从未质疑过战斗的理由,她会永远为全能之主战斗。但战斗不是目的,而是取得胜利的必要途径,只有胜利才能维护教廷的权威,如果不能取胜,他们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如果非要献祭无辜者来确保胜利,他们又有何脸面自诩全能之主的信徒?
她心绪不宁地摸了摸露易丝的脑袋:“我能同行吗?”
“圣座并未限制您的自由。”使者似乎并未察觉到玛丽亚的动摇,“但我建议您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感受到露易丝拉着她衣角的手突然收紧,玛丽亚下定了决心。
“我们走吧。”玛丽亚说道。她的愿望很简单,无关任何阴谋与利益,她只想在力所能及之处保护一个孩子的灵魂。
……
奥菲莉亚站在裁决圣堂地下最深处的牢房里,注视着沉默不语的菲丽丝。深层牢房的走廊上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和异端的哀嚎,牢房内的死寂让无处不在的喧嚣更显阴森。突然响起的警钟让牢房里的两人都为之一震,卫兵们镇压囚犯的咆哮声汇成了简单的杂音,让菲丽丝在分析起这些杂乱的最新信息时缓慢地眨了眨眼。
“圣座,他挣脱了束缚,正在向这里靠近。”牢房外的卫兵低声说,没有格外的恐慌。“请您马上离开,否则以神选者的力量,我们无法保证…”
“我哪都不去。”奥菲莉亚说,“如果他能拖着那样的身体来到这里,我会祝贺他。”
“圣座。”另一个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他失控了,前去镇压的第九大队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