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太子南征,人山人海。
上上次南宫傲大军南征,依旧是人山人海。
而这一次宁政南征,冷冷,凄凄惨惨切切。
无人相送。
国君没有来送,因为没有必要,他将自己和国家的存亡都押在上面了,根本就不需要玩这些虚头了。
群臣没有来相送,因为这是宁政和沈浪。
国都百姓没有来相送,因为觉得不详。
所以这一万城卫军沿着玄武大道南下的时候,无数双眼睛默默地望着他们。
当然,这些眼睛未必充满恶意。
再怎么说,在这万马齐喑的时候,还有一支军队愿意去送死,已经很了不起了。
祝福已经无用。
所以这些目光充满了哀色,看着一万城卫军就仿佛看到了死人一般。
之前国都万民对宁政和沈浪是唾弃的,把他们钉在了投降派的耻辱柱上。
而现在这两个人倒是成为了主战派,之前的主战派却成为了真正的投降派。
这真是一个荒诞绝伦的笑话啊。
所以……
国都万民望向沈浪和宁政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有责怪!
所有人都听说原本国君打算和禁军停战,割让南部五郡。
不仅仅是文武百官,就连国都的百姓都觉得这很值,这个条件一点都不过分。
当然了,如果真的割让之后,再过两三年之后,民众还是要骂娘的,还是要骂国君宁元宪昏君丧权辱国。但至少现在国都的民众心中也赞同割让,至少不要让战火烧到自己的头上。
然而因为沈浪的反对,国君孤注一掷拒绝了矜君的停战协定,开启了绝望之战。
亡国!
这个词几乎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
但是民众毕竟还是要脸的,有人愿意用生命去维护越国的尊严,有人愿意去送死,你还想怎么样?
去唾弃勇敢赴死的人?
许多睿智的读书人或许会,但普通老百姓真做不到。
所以,就出现了这种目光送行。
尽管看上去像死送葬。
沈浪望向这些民众的目光。
这要是配上哀乐,就更像是一场葬礼了。
不过算了,今日我和国都的百姓算是和解了。
你们虽然愚蠢了一些,但还算是有良心的。
这一万城卫军走得很快,仅仅一个时辰后,就消失在国都万民的眼中。
这是真正的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吧。
无数国都百姓纷纷关上了房门。
…………………………
“国之将亡,必出妖孽啊!”
几个进士正在饮酒。
如今青/反而开门了,而且有很多客人。
因为很多人觉得马上就要亡国了,大难临头了,何妨一醉?
妓儿依旧在唱曲。
明明是很欢快的曲子,却充满了悲戚。
去年春天,越国进行了恩科会试,分别录取了一百名新文进士,八十名武进士。
不过大战在即,这两场会试都显得默默无闻。
八十名武进士,已经死了一大半了。
因为当日他们全部都跟着太子南征了。
文进士也因为南瓯国之战彻底耽搁了下来,只有一部分人当了官。
原本尚书台和吏部准备等到南瓯国之战大胜之后,太子归来,再大肆封官,算是喜上加喜。
所以几十名进士整整在国都内等了半年多,也没有侯到一个实缺。
这些人算是天之骄子啊,中了进士之后高人一等,却又还没有做官,每天就在清谈。
当日鼓吹太子的就是这些人,无数歌颂宁翼的诗词歌赋都是出自他们之手。
没有办法,要献媚啊,这样才能让祝弘主看到,让太子看到,未来封官的时候也有好缺。
大肆攻讦沈浪和宁政也是这群人,把两人钉在耻辱柱上还是这些人。
南方大败,太子被俘投降消息传来之后,对这些人完全是雷霆一击,然后鸦雀无声。
原本他们打算静静蛰伏下来的。
矜君使者觐见越王,提出割让五郡的条件后。
这些新科进士嘴上不说,心中却高呼,赶紧答应赶紧答应。
只要越国江山能够保住,他们就还能做官。
而且说句良心话,这里面也并非都是狼心狗肺之徒,也是有忠君爱国的。
这几天他们心中暗暗松一口气,越国江山总算是保住了。
接下来,他们打算变换门庭,去投靠三王子宁岐。
太子宁翼完蛋了,那王位肯定是要落在宁岐头上了。
这些进士行动能力强的,直接去天北行省巴结宁岐去了,行动能力弱的就去拜访天越大都督薛彻。
所以这几天,薛氏家族完全是门庭若市。
武安伯世子薛磐,完全是炙手可热。
局面本来还算不错的,没有想到沈浪竟然又跳了出来,把这大好局面给毁掉了。
国君也真是昏聩,还真的答应了沈浪。
这下彻底完了,没有指望了。
“国之将亡,必出妖孽!”
“沈浪和宁政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越国这几千里大好江山。”
“听说矜君宽宏大量,有明君风范,是不是……”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
竟然是想要去投靠矜君?
不过……
这也不是不可以啊。
矜君的大南国初立,手下肯定缺读书人做官。
况且他本就是饱读诗书之人,当年在国都他和读书人走得很近的。
“许兄,听说当年在国都,你就和矜君打过交道,关系莫逆。”
这位许兄三十几岁了,蹉跎了十几年才中了进士,却也算得上青年俊杰。
他确实见过矜君,也在一起喝过酒。
但是当时的矜君毫无架子,哪怕你是一个秀才找上门去,他都和你聊半天。
而且当时很多举人,进士办酒去邀请矜君,有空的时候,他也会欣然而至。
所以这位许进士确实认识矜君,但要说关系莫逆,那完全是朝脸上贴金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这个许进士目有得色,但却连连摆手。
这架势是既想要让人知道他确实和矜君关系不错,但又不想受人权柄。
不过他内心倒是沸腾起来了。
矜君礼贤下士,去投靠他也不失为一条好路子。
我是新科进士,在越国这边顶多是一个七品官,去了矜君的大南国,起码能够做一郡太守吧。
一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得热切起来。
如果投靠矜君,那去哪个郡做官好呢?
怒江郡就不错,沈浪的家就在那里。
我若成为了怒江郡太守,定能将金氏家族揉搓得死去活来。
这位许进士和沈浪有仇吗?
还真有!
这位许进士二十岁就中了举人,所谓少年得志。
但之后整整十几年都没有中进士,就一直厮混在国都,想要得到一个晋升之阶。
而当时宁焱公主胡闹,扮做男人一样在青楼里面喝花酒,还找妹子相陪。
这许进士看到了,觉得是一个机会,想着宁焱这等行径,或许是一个放荡形骸之女,他觉得自己长得比较英俊,而且颇有才华,所以就想要巴结宁焱,最好能够成为她的面/首从此一步登天。
于是,有一天他就舔着脸送上了一份自己的诗文。
他哪里知道宁焱只是表面上放肆,实则冰清玉洁。
见到有人送诗文上来,宁焱看了一眼就勃然大怒,
你算什么东西,狗一样的东西,还敢来勾引我?给我打!
于是,他被宁焱麾下的女武士打得半死,肋骨断了三根,之后再也不敢招惹宁焱了。
然而,接下来宁焱公主竟然为了沈浪和大炎帝国的廉亲王世子和离,而且还不明不白地成为他的妾侍。
顿时这位许进士就怒了。
他觉得自己被绿了。
沈浪这个小白脸哪里比我强了?
宁焱公主,我这么跪舔你,结果你理都不理,还将我打得半死?
转身你就去跪舔沈浪,堂堂公主之尊,竟然恬不知耻地成为他的小妾?
从此之后,他就把沈浪列为他的第一仇人!
“国之将亡,必出妖孽,我越国亡就亡在沈浪手上,他就是罪魁祸首!”许进士咬牙切齿道,然后离开了青楼。
一个时辰后,他乔装打扮离开国都南下。
我要去投靠矜君!
他日我高高在上,你沈浪却成为阶下之囚,到那个时候让你生死两难!
…………………………
老百姓最擅长的就是用脚投票。
越王和宁元宪谈判失败之后,整个天南行省爆发了难民潮。
无数人纷纷奔逃北上,躲避战火。
整个天南行省六百万人,条件好的人逃到国都,逃到天北行省。
条件不好的人,逃亡乡下。
因为谁都听说沙蛮族军队是非常野蛮的,坏事做绝,甚至连人都吃。
沈浪和宁政率领一万城卫军南下的时候。
遇到的战争难民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最后几乎都堵住了道路。
无数人拖家带口,大人绝望,孩子哭泣,活生生一副末世景象。
“公子,我们要帮帮他们吗?”咸奴问道。
她现在只剩下一百三十斤了,显得非常美丽。
而且她和兰疯子已经成婚半年多,但依旧和武烈一起做沈浪的亲卫。
想必兰疯子是很揪心的,他每天都要告诉自己十遍,咸奴很爱他,不会给他戴绿帽的。
咸奴望向沈浪的目光依旧充满了仰慕,就像是粉丝对偶像的那种。
而且成婚之后,生活幸福,她的心也变得软了,见到这些难民惨状,心中不忍。
沈浪摇头道:“帮不了的。”
就这样,无数难民北上,沈浪,宁政率领一万大军南下。
双方交错而过。
忽然有一天,一个老者拦住了沈浪的去路。
“你便是沈浪吗?!”
这是一个七十几岁的老人,须发全白了,穿得还算考究,应该是一个秀才,靠教书为生的那种。
这个时候沈浪本应该表现出尊老爱幼的样子。
但是他没有,依旧骑在马上淡淡道:“我就是!”
那个老者道:“沈公子,我今年七十五了,我有孙子,还有曾孙子,一家十五口,本来日子过得安宁,现在因为你的缘故,却要举家逃难,前天老伴已经死在半路上了。我们不知道该去哪里,我们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我们究竟何怨何仇啊?你竟然要害得我家破人亡?”
咸奴一听顿时道:“老人家,我们这就是去抵抗矜君的,这就是去保家卫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