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雪满弓刀(四)

这话靖宁帝是承认的,年初的混乱一片到如今也渐渐安定下来,靖宁帝的心情略有好转。

起初靖宁帝对景明月非要选在这个关节火上浇油极为不满,但在景明月的解释之下认同了景明月的做法。

不安分的藩镇节度趁着年节之际潜入京城,就是想在四王彼此斗争之时趁机作乱。四大营是保卫皇城的根本,姚滨等人贪污饷粮、苛待士卒,容易被加以利用,从而生变。军队一旦发生哗变,则皇城危矣。不如由朝廷亲自出手铲除,以绝后患。

“爱卿的思虑眼界,处事手段,皆是世间一流。”靖宁帝望着和景明月对弈的棋盘,无奈地叹道,“就如这棋局一样,爱卿也是走一看十,朕远不如爱卿目光长远。”

“陛下过誉了。”景明月局局皆能赢过靖宁帝,又总是能把控得当,让靖宁帝即使是输,也极为体面,尽得对弈之兴。故而每当棋局过半,总是最为焦灼的时刻。

“你的棋技也是景阳川教你的?”

“是。”

“景阳川把你教的很好。”靖宁帝点了点头,“你师父还教了你什么?”

景明月轻拈一枚白子,铮然落下:“琴棋书画、经史子集、诸子百家、文韬武略,凡是师父所有,皆倾囊相授,不过是弟子愚钝,远不及师父才智风华万一。”

靖宁帝继续点头赞许,扬了扬手,示意身旁服侍的太监宫女全部退下。待人都走了,靖宁帝方才开口:“这些都是师父教你的,那你父亲教了你什么?”

景明月仍旧不动声色地落子布局。这次重创皇昭司,重组东大营,她借助的是都察院的力量。她是谁,苏敬儒和宋清、和都察院的关系,靖宁帝再清楚不过,就此事盘问于她不过早晚之间的事。

如今终于来了。

“父亲教微臣仁义礼智、孝悌忠信、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民。”

靖宁帝闻言抚掌大笑:“都说景阳川能教出天下最具才智的谋臣,苏敬儒能教出天下最怀赤诚的贤士。爱卿既是苏敬儒的女儿,又是景阳川的徒弟,难怪宋清肯为你所用。”

“宋御史的话倒是与陛下截然不同。”

景明月的白子渐渐侵吞了靖宁帝的黑子:“宋御史说,如果哪天微臣胆敢做出有愧君父,祸国殃民之事,他定会亲手将微臣送进都察院的牢狱,受尽千刀万剐之刑。”

靖宁帝明知景明月今日所说之话是为了让他放心,但面前却不自觉地浮现出苏敬儒在宫门前碎首死谏的模样,回想起二十多年前一向以清刚处世的宋清,甘愿为身陷囹圄的苏敬儒低声下气地奔走相求,却拒绝劝说苏敬儒对林氏兄妹折腰屈服。

“这是御史最后的气节,要是连这仅存的一点尊严都保不住,那不如裁撤整个都察院,让全天下的御史以死殉道!”

二十多年前宋清振聋发聩的话语言犹在耳。

二十多年以来,宋清一步一步摸爬滚打,慢慢爬上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位置,他不是不想整治皇昭司,只是看到了靖宁帝对皇昭司的恩宠,不愿让都察院再有人重蹈苏敬儒的覆辙。

“爱卿是才智无双,不过还是要多学学宋御史的耐心。”

陆撷英对靖宁帝的皇位居功甚伟,靖宁帝也利用过皇昭司铲除了大量异己,才坐稳这个皇位。靖宁帝在敲打她,皇昭司和陆撷英就算背后有诸多见不得人的蝇营狗苟,景明月也要看在他的面子上适可而止,逼人太甚便适得其反了。

这点就算没有靖宁帝的敲打,景明月也看得明白。所以东大营一案景明月想要的是皇昭司的兵权,对皇昭司的处置点到为止。

景明月要逼皇昭司自己露出破绽,就如姚滨自招一样,她要靖宁帝主动对皇昭司失去所有的信任。

“微臣明白,东大营一案,非微臣有意针对,是姚滨无意牵扯出的皇昭司,微臣和都察院才不得不查。”

不管靖宁帝信不信,景明月也只有这一套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