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兮的说法，让苏离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花月谷中的苏荷。

当时，在镇魂碑降临，然后历经了那样的一场恶斗之后，那一次，他第一次在这样的世界里遭受到了绝境。

也是那一次，他是被阙辛延所救。

那时候的阙辛延是一个男人，黝黑的脸，丑陋的模样，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猥琐，非常的喜感。

那时候，阙辛延还对于一个叫‘乔莲儿’的女子始终难以放下。

当时的万漓圣地，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自己的信念，都有着自己无比独特的活法。

直到那一杯九耀问心茶下去之后，全部的命运都变了。

如今已经没有了九耀问心茶，那这些人的命运又会不会改变呢？

或者说，如今这些人的命运其实也早已经发生了改变，可这种改变，却不像是曾经那样脱胎换骨。

阙辛延也已经不是阙辛延，而是阙心妍了。

那个搞笑、猥琐而又拥有多重心思的人，如今又在哪里呢？

苏离有些失神。

花月谷的因果同样很大。

甚至花月谷本身，就如同一直存在于虚幻和真实之中一般，从来不曾真正的消失，也从来不曾真正的存在。

苏离忍不住有些唏嘘，然后叹息了一声。

这时候，云青萱竟是莫名的靠近了过来，然后主动的拉住了苏离的手。

那模样，那一刹那的表现，让苏离甚至都有些怀疑他自己是不是在梦游——因为，这种感觉，有些奇怪。

就好像魅儿忽然之间就回来了一样。

云青萱握住了苏离的手，捂在了手心，动作很轻柔，却也没有丝毫的忌惮或者是牵强附会。

反而那一切动作都是那么的熟稔，是那么的发自内心，也是那么的自然。

就好像是一个无比知心的大姐姐忽然给予的一份守护，又像是一个无比贤惠而温婉、却又沉默寡言的妻子一样，悉心的照顾着醉后发疯、或者是失去自我的丈夫。

苏离有些无言以对。

这时候他甚至有些被动。

虽然苏离喜欢在合道的时候，陷入被动。

但是不代表生活中也是如此啊。

“苏大师，别急，也不要焦虑，如今的一切已经很好了，原本其实会有很多不好的事情发生，也会有很多扭曲与黑暗降临，可是一切都已经迎来了新生。

包括我们的浅蓝星，已经有了本质的变化，如今浅蓝星本身那并不神秘的天道意志，都已经有了重塑的形态，有了一种全新的蜕变的趋势。

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所以一切都会好的。

当一片天地本身已经开始转好，当气运已经浓郁，当光明已经汇聚，即便如今看起来显得更加的黑暗，那么也只是黎明前的黑暗。

那么，黑暗过去之后，光明就一定会到来。

那个时候，就是晨曦，就是日出，就是……最璀璨的光明，也是最幸福的光明了。”

云青萱握着苏离的手，捂着的时候，苏离从她的手心，聆听到了她的心跳的轻微颤动的声音。

“咚咚，咚咚。”

一下一下的，非常的均衡。

这代表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就是心声。

这样的说法，这样的理智，这样的认知以及这样的语气……

苏离总觉得，一个满是沧桑的魅儿回来了。

苏离沉吟了片刻，道：“你是不是有些事情瞒着我？或者说，公乘青蝶的因果在你的身上？那么你真正的身份是妹妹，是女儿还是？？？能告诉我吗？”

苏离沉吟着，语气倒是肃然了几分。

这个因果，他有些地方没有想明白。

因为，如今的魅儿就在玉雕之中，而且这一点苏离无比肯定。

那么如今的云青萱？？？

难道……云青萱是婉儿？

所以公乘青蝶分裂成了两道灵魂体，并完全的独立了出来？

若是如此，岂不是公乘青蝶或者说是云楚楚连诸天小世界晋升大世界的所有机缘都放弃了？

这可能吗？

小世界晋升大世界，那一定会获得绝世无双的奖励。

小世界的晋升，至少可以拥有半步不朽级的道韵加成，等同于是直接一只脚踏入了不朽的门槛了！

这样的机缘，这世间有几人能无视？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机缘这一次是必得的，因为苏离在问道红尘里的成全，所以云楚楚这一次的评价，实际上是要比苏离更加逆天更加丰富的。

可，小世界的晋升、蜕变和完成试炼评价是否有通天塔的通告，苏离也并不知道。

这结果，苏离也无法预料。

因而，这其中有太多的东西，苏离无法想明白。

云青萱，云楚楚，以及系统给予的那个任务完成之后的结果是什么，同样像是被一道光直接覆盖，然后将所有的东西都消除了。

这一切，已经和智力无关。

更遑论，在曾经的玄幻世界的因果里，南宫婉儿从头到尾似乎也对他没有多好的印象。

而且，她们也是来自于玉狐族。

所以这其中的底蕴到底是什么？

苏离这时候很想知道。

这样的因果，其实也不应该提及，而是完全的埋藏在心中。

可苏离还是提了出来，而且还当着云青萱的面问。

珍惜眼前，活在当下。

这是曾经的意志，曾经的理念也是曾经的道。

在如今，苏离觉得，这也应该是贯穿如今这一世的道。

这个基本的东西，他苏离从来就没有出错过。

苏离询问之后，身边，诸葛春秋、诸葛青尘和诸葛无为三人，也露出了沉思之色。

不过三人却没有深想，反而在略微沉思之后，都微微色变，接着竟是非常果断的后退了几步，然后以天机之力，斩掉了那部分记忆。

沐雨兮美眸带着疑惑和思索之色，也没有询问。

她不会太过于八卦，特别是有些特殊的事情。

她和华紫漓不同。

华紫漓此时也对于云青萱充满了好奇。

而云青鸿之前的表现，也都依然历历在目。

加上云青鸿的表现，苏离才更加的难以理解。

“苏大师，青萱不是任何人，问道红尘里不论发生了什么，其实都没有关系，不是吗？那毕竟只是问道红尘。”

“苏大师，青萱其实也仅仅只是看到了问道红尘里的一场因果而觉得，如苏大师这样的存在，真的很值得尊敬，也很值得守护。

云楚楚是谁，青萱并不知道。

或者说，那个云楚楚已经成为了过去不是吗？

而青萱的来历，这一次倒是确实是有了一定的……一定的了解。

这一次，通天塔奖励就是一场轮回的因果，可以选择一个出身。

所以青萱选择了玉狐族。

玉狐族是诸天万界的修行者都最喜欢的种族——因为这个种族的女子，是奇女子中的奇女子，是最适合合道的存在。

青萱便选择了这样的种族。

这样的话，将来其实是可以很好的伺候苏大师的。”

云青萱说出了这样的一段因果。

这时候，见苏离的情绪似乎已经恢复了很多，云青萱也就轻轻的放开了他的手。

苏离心情不好或者是有些情绪低落的时候，她会呵护，会守护，会陪伴。

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可苏离恢复了的时候，她就会默默的退开，拉开一定的距离。

曾经，他可以那样的守护她。

如今，她也可以这样的去守护他。

连一连，你我想约定白白，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那一句话。

那染血的仙词。

那一幕又一幕的过往，真的可能只是过往吗？

真的可以不在意吗？

不，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那会是永恒的回忆，会是永恒的殇，也会是她永恒的幸福。

有时候，刻骨铭心的痛，也同样会是一种幸福，一种残忍而又炽烈的幸福。

云青萱说着，本能的笑了笑。

那笑，如让万物复苏，让万物盛开如春回大地。

苏离闻言，心微微一颤。

有些事情，他彻底的确定了。

这一世，因为通天塔的覆盖，完美的开辟了一个全新的因。

所以，那一幕，应该覆盖了过去。

在过去，或者算是上一世，在某个两万年前，发生了那样的一件事。

然后，魅儿便在心中定下了因果，给自己定下了婚约，牢记生生世世，生生世世的陪伴，不离不弃。

而也就是云青蝶——公乘青蝶的另外一部分，求道之心的那一位，化作了婉儿。

如今，独立出来了的婉儿，选定了云青萱——抑或者说不是选定。

而是，当那样的一场因果出现之后，当红尘问道里的所有一切覆盖了两万年前的现实之后。

婉儿放弃了成道的机会。

放弃了窥视不朽甚至半步不朽的机会。

抑或者说不是婉儿，而是婉儿和魅儿同时都放弃了。

然后，她的师尊也没有苛求强求，同意尊重她的决定。

在这样的情况下，婉儿选择了轮回，做一个最为充满魅力的女人，但是因为自己的罪孽而不愿意自我原谅。

她便化作了一个名为‘云青萱’的女人，从一开始牵引的因果，就是让苏离厌恶她。

然后，让她最终爱上苏离却又爱而不得。

这世间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爱而不得。

莫过于，她小心翼翼的靠近，小心翼翼的呵护，却换来的是他的厌恶。

曾经，苏离所设想过的那诸多诸多的或许，如今似乎都在云青萱身上一一应验。

这是云青萱对于她自己的惩罚，也是对于苏离的弥补。

用一辈子。

用生生世世的卑微来弥补。

而那另外一部分，从来都将苏离当成‘哥哥’的‘妹儿’，独立出来之后，只会更加的深爱。

为了他，她可以变成任何他所喜欢的样子。

他喜欢放——荡一些的，她就可以变成那样。

他喜欢聪明一些的，她也可以变成那样。

他若是喜欢有气质一些的，喜欢球大一些的，都可以。

为了让爱更加的淋漓尽致，她把自己再次的分了。

是的，再次的分了。

为什么说再次？

只因，哪怕是公乘青蝶，也就是最初的零，实际上恐怕也依然和方月凝有关。

方月凝的一切，这一位绝世的女帝。

当岁月流逝到了一定的程度，轮回迷失到了一定的因果的时候。

方月凝就只剩下一个字——零。

她甚至早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出身，自己的来历。

她迷失了。

最终，活出了生活之中各种各样的身份，每一个，都极尽一切的去爱着他。

虞兮虞兮奈若何。

雨兮雨兮奈若何。

还有曾经的沐雨素，素雨幕。

那些都是曾经出现的，短暂的，然后无法存在而消失。

那么，方月凝的月。

活出的月是什么？

又是谁？

月，应该就是月王。

就是主宰鸿蒙研究基地的那个存在。

所谓的鸿蒙研究基地，研究鸿蒙，也只是为了完整的立道归墟洪荒。

而苏离的身份——天皇子，归墟皇族的代言人。

这似乎是他的目的，是他的心愿。

所以月王在努力的实现这一切。

人生、生命似乎就是一个圆形的轮回。

月王就是方月凝的月。

零就是方月凝的凝。

而方呢……

苏离无法想下去，这时候，他的心很乱。

“过去的已经是过去了，对于我们而言，我们还在，那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苏大师，活在当下，只争朝夕。”

云青萱又柔声开口。

云青鸿道：“苏大师，作为超凡的天机大师，最重要的是保持内心的镇定。有什么事情是无法面对的呢？你若是都觉得烦躁或者是落寞，那么我们这样的人，多半是活着没有任何意义的。

我始终觉得，我活着都只能算是个添头。

若非是这一次通天塔试炼有所感悟，明白了人族当兴的宏愿，明白了自身的部分因果，多半这一次之后，我会选择自我斩道的。

爱而不得确实是痛苦。

但是更痛苦的是，非但不得，还被厌恶，还不配被厌恶不是吗？”

云青鸿这话，倒是很辛辣。

特别是华紫漓在场的情况下。

华紫漓的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云青鸿真的傻吗？

作为大师兄，显然也是未必的。

但是他对于她的守护，又何尝不像是云启明对于云青蝶的守护呢？

可惜，他连一点儿的回报都没有，从头到尾，华紫漓也只是用他来顶浩劫而已。

从来也只是在利用他获取资源而已。

如今云青鸿这么说，也依然没有半点儿责怪的意思，反而看到华紫漓脱离了命劫九变的浩劫，而发自内心的开心。

这也才让华紫漓更加的脸红，惭愧。

“对不起，我确实不是个好东西，是我配不上你那一份守护之情。”

华紫漓惭愧无比的说道。

云青鸿摇了摇头，道：“不用说对不起，我从来都没有，也从来不会去怪罪你的。”

云万初长叹一声，道：“你们这一次收获巨大，也因为这一次的试炼而长大了，这就好。你们的未来还长，所以往后的同门情意应该珍惜，应该呵护，不要再相互利用，不要再任性了。”

云万初说的相互利用，说的气势就是云青萱和华紫漓。

在之前，这两女子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一个算计厉害，心机之极。

而一个，则是理性的可怕，各方面都绝不会吃亏。

而如今，两人也都因此而变化，连性格都扭曲性质的改变了一些。

如一夕之间，彻底的成长了起来。

苏离默默的聆听着云万初的话，然后长呼出了一口浊气。

是的，云万初说的对。

即便是所有因果覆盖，曾经也只是曾经。

当下的一切才是现实。

当下的所有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当下的风景，也才是实实在在可以把握到的风景。

所以，这一刻苏离的眼神忽然变得格外的明亮。

是的，他的心结破开了。

或者说，因为太过于重视云楚楚的那一场因果，太过于重视系统的那一份任务，太过于重视要太过完美的结果。

反而，他有些太苛刻了。

追求完美一直都不是错。

可，如果为此而斤斤计较抑或者是陷入了魔障，那就真的是得不偿失的。

一个最聪明的人，却犯下了如此简单的错误，偏偏还差点儿陷入其中，反复纠结，这才是不应该的。

更重要的是——这真的和大道并不契合。

因为天衍五十，而大道只有四十九！

大道都还差了一点点，大道也尚且有不圆满的地方，也尚且需要尝试着调取无尽的因果去各种修复。

也是如此，才有了通天塔的存在。

通天塔的存在，就是在诸天万界里弥补因果，弥补各种遗憾。

这一次，落在了他苏离的身上，而且在他的引导下完成。

完美吗？

看似完美，但是结局其实是惨烈的。

婉儿求而不得。

魅儿生死难测。

而他苏离如今归来，诸多荣誉加身，可也逃不过被因果所迷乱，差点儿看不清前行的路。

苏离想明白了之后，长呼出一口浊气，然后整个人都如同在发光了。

这一幕，让现场的气氛，也直接变得格外的热切了起来。

云万初目光明亮了许多，忍不住赞叹道：“真好，其实每一次通天塔试炼之后，便会有诸多天骄陷入迷失。收获越大，这种冲击越强，迷失越强。

因为有太多的因果和遗憾会呈现而出。

而且，也有太多的因果牵连，被彻底解决。

获得的奖励越大，说明因果越是牵连深刻，因此被解决之后，会有一种天道冲击，以及一种心神的考验。

所以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

就像是云青萱，就像是你，就像是云青鸿，都历经了真正的红尘炼心，通天塔的通天心神磨砺。

通过了，才算是这一次的试炼的彻底完成。

通过了，也就有了下一次的试炼的资格。

当然也仅仅只是资格而已，是否可以进去，还得看——嗯，看自身的能力。”

云万初忍不住解释道。

随即，他也笑了。

这笑容非常的和谐。

就像是老父亲一般。

苏离见到他如此笑，又听到他说这些，也忍不住笑道：“看样子，云老哥其实是什么都知道的，结果，什么都不说？”

云万初立刻解释道：“天皇子贤弟可千万别误会，你知道，这种事情如果你没有认知，没有从中走出来，我多半也不会有相应的记忆，也无法‘豁然顿悟’，出现相关的认知。

认知我是早就知道，但是却也无法记得。

只有全部通过，或者是被触发，才可以恢复这些记忆，这才是被规则允许的。

天衍五十，大道四十九，这也是天道的定义。

留下一点，是留一线生机，留一丝余地。”

苏离笑道：“行了，其实我都理解。嗯，这些那便暂且不提了。

这次——多谢了。”

云万初笑道：“应该是我们多谢你才对。还有，也谢谢你，让几个已经心态扭曲了的孩子真正的成长了起来，认识到了真正的自我。看到她们真正的崛起，我内心也深感安慰。”

苏离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主动的拉起了云青萱的手。

云青萱娇躯一颤，却没有拒绝。

这时候，苏离却又拿另外一只手捂住了云青萱冰凉的手，柔声道：“你是云青萱，不是婉儿，也不是曾经的背负。而这世间，也从来都没有公乘青蝶，只有那个曾经的零！”

“从零开始，可以吗？”

苏离的声音格外的温柔。

云青萱闻言，双眼之中顿时涌出了泪水。

她抿着嘴，没有开口说话。

苏离又柔声道：“好了，我原谅你了，我一直都是那个他，你可以喊我哥哥，可以喊我情哥哥，也可以喊我——夫君。”

云青萱嘴唇动了动，很想说，我不配。

但却说不出口。

反而，有些哽咽。

苏离轻轻拥抱了一下她，继续道：“我原本也没有责怪你，因为有些因果依然不知，但是也不准备去知道了。但如果你内心一直迈不开那一道坎，那其实也应该是我的责任。

有一种很残忍的爱，就是宠爱。

那应该是我太过了，让你彻底的依赖上了我，然后我不断的惯着你，这样将来别人不再惯着你的时候，你失去了我才会觉得备受煎熬。

除了我，或许你很难再找到那样惯着你的人了。

这确实很残忍。

所以，我其实也是有问题的。

不过既然都过去了，既然要活在当下，就不该再关注这些了。

所以，如果你也无法放下，那么我此时真心的说一句——青萱，我原谅你了！回来吧！”

云青萱轻轻的抽泣着，泪水不断的淌落。

苏离拿出那一块玉雕，然后取下手心的五帝古钱的红线将其串联了起来。

然后将剩下的古币摘取了下来。

将红线和玉雕形成一块玉坠，苏离松开怀抱，亲手将其戴在了云青萱的脖子上。

那雪白的脖颈，此时多了一丝淡淡的红晕之色。

而云青萱，也如同刹那之间灵魂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