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
她觉得嘴里到喉咙里都只剩下一脉的苦涩,可为了观察这位天子的状态,她又不太好拒绝,便只好任由圣人一勺一勺将汤药喂过来。
很快碗中汤药见底,圣人随手将药碗搁到同样候在一旁的燕回手中,眉目间依依透着关切,缓声道:“现下感觉如何?”
谢琅回答说尚可,又神色略带困倦地轻打了个哈欠,含糊道:“……只是有些困了。”
圣人语气略带怜惜,可那双眼睛依然凉得如冬日落雪时分飘然而落的细雪,叫谢琅不得不心怀警惕地琢磨她所说的每一个字:
“今冬颇冷,定国公府的地龙朕瞧着算不得热,不若鸣玉搬至宫中,也好让太医署之人为你细致调养。”
这算天子施恩,谢琅却不敢受,只得委婉回绝道:“此事于礼不合。”
她屏息等待圣人的下一句话,却听天子微微叹气,下一瞬便觉鼻端萦绕的龙涎香气味愈发浓烈,自己也落入到一个冷如寒冰的怀抱中。
……不止龙涎香,还有一股诱得人头晕的甜腻气味。
离得这么近,她仍然未曾听到圣人的心跳声,耳边只余下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被阴影缠缚的感觉又漫上来,这次缠住的不是手腕,而是脖颈。
近乎实质的恶意落到她脊背上,也缓慢朝后颈攀爬。
谢琅确实感觉到一点不妙的窒息感窜到天灵,她艰难地在这仿佛铁枷的怀抱中挣扎,可不知怎么回事,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不对劲,圣人固然同她一般,皆修习过骑射之艺,可也只是粗通,坐于庙堂日久更是习练渐少,在力气上应当远不如她。
可她为什么挣脱不了?
眼前泛起黑光,谢琅感觉自己前胸抵在无比坚硬的铁甲上,几乎要将胸肺间的空气全数挤出去。
然而周边人毫无所觉,她挣扎着只好右手攥住天子一角衣料,逐渐握紧。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甚至没过脑子,谢琅一时觉得眼前晃过一道闪光,才觉得自己是看错了,便发现自己手心里的确泛着亮。
在这亮光落进她眼里,仿佛星辰落如眼底时,罩住她的身影微微一晃。
圣人松开她,像是重新将恶意收拢进躯体里,叹道:“你若不愿,便罢了。近日免你上朝,好生休养。”
她立起来,谢琅再次嗅到那股甜香。
身躯沉重迟缓,方才的挣扎实在耗尽了她大半的力气,如今便没有半点起身的能力,只得低眉道:“谢陛下体恤,陛下慢行。”
说这话时,她能感觉到探究的视线在她头顶一晃而过。随后阴影渐开,溶溶的烛光将眼前景照亮。
龙涎香以及那股甜意的味道淡了,安静得有针落到地面都能听见的内室重新活泛起来,素月素心扑至床前,前者仍是心有余悸,悄声喃喃道:
“……娘子,今日的陛下看上去颇有些陌生,也很是……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