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而他想如傍晚燃起的灯一般 其九

人们的声音躁动着。

“终于放榜了,这次比平时晚上不少呢。”

“对呀,都快傍晚了。好紧张啊,要是这次过不了,我妈就要逼我去做木匠了。”

“你还好,有做木匠的资格。要是我这次不能混上职位的话,估计只能回去继续种田了。”

“总之,都希望有个好成绩吧。诶!可以看了,快!快挤到中间去!”

...

无数的,心中各自怀揣着属于自己愿景的,他们互相推搡着,想要首先看到那扇被所谓神明赋予意义的破旧木板,上面飘荡着草纸的是他们对命运呐喊的回应。

“找到你的名字了吗?”

“别推我!你这个下等的贱种去榜尾找你的名字!”

“啊!看见我了!我居然在那个位置!”

“这个名次,不是很理想呢...”

嘈杂的声音,淹没了整个广场,每一个声音,都是似乎是对那命运的妥协。

但也会有不是。

“第一是谁啊?有人知道吗?这个名号从来没有听说过。”

人群中有人问道。

“爱拉维奇·埃尔托夫...确实是从未听说过的姓氏。而且也不是一位贵族,他真厉害啊。”

“那样的人,就是真正被神明眷顾的人吧。真羡慕他啊。”

拥挤的人群之中,有人拨开道路而来,他身上的袍子光鲜亮丽,似乎与他枯黄的面庞与手臂格格不入,但他那眼神中焕发的精神似乎在坚毅地述说着他本该拥有的一切。

他走到榜首,将那最为显眼的卷子扯下,将其举至已然昏暗的夕阳之下照耀着,他注视着,昏黄的光线,将那纸张照的通红。

“我...成功了。”他闭上了双眼。他很高兴,却怎么也挤不出笑容,只是将双眼闭上,似尽力地想要享受那一刻的幸福。

“喂喂喂,爱拉维奇,你是三等民吧?没有名号的你究竟是怎么取得这样的成绩的?”

人群之中满是羡慕的眼光,其中一人向他问道。

“不...我只是社会底层的无数爬虫之一...而这一份成绩,是神对我的肯定,只不过是...迟来的肯定...”

“说说你是怎样取得这样的成绩的吧!爱拉维奇!”

人群中有人起哄。

“是啊!爱拉维奇,博得神明关照的你,居然超越了那些贵族!”

他回身点了点头,将试卷收回包中。向着人群之中走去,看着迎面而来的他,大家不由自主的跟随着他的脚步为他开辟出一条道路,他享受着从未拥有过的景仰与爱慕,似乎走在艳阳照耀的花田之下,花蕊簇拥着他。

他一步步走上了广场神像下高大的神台,在夕阳的照耀之下,他的身影映射在神像身上,如此高大。

他呆滞在原地,脸颊通红,他站在广场的高处,却一时不知道向着地面说些什么。

“好好想想,你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就对着他们说吧。你的内心会告诉你的。”

他想起了兰德里对他说过的话。

“说给我自己的话吗...”

他看着台下涌动的人群,无数衣衫褴褛人们的目光,呆滞,却充满着敬佩,温热的火似乎不断在那疲惫的眼皮之下涌动,只是无人在意。但他在意。他的眼神逐渐坚毅,忽地,他的嗓子之中,似乎有数不清的话。

“台下的每一位敢于追逐理想的伙伴们,下午好。”

他将帽子摘下,鞠躬行礼。他在神台上的身影引得四周巡逻的士兵靠近。

“这其实已经是我数不清第几次参加教试了,但是最后,我还是取得了我一直梦想着的成绩,得到了所谓冠主的肯定。”他抬头,再一次看向台下静默地聆听着他发言的人群。

“可是,这一切,还是来的太迟了...”他将帽子按在胸前,抬头高高望向了天空。“我的欣喜,早已没了可以分享的人。我的母亲,我的爱人,我的朋友...”

“喂!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位教会的高层职员路过,看到了涌动的人群,上前向人群外围的士兵问道。

“不知道。好像是一位三等民取得了教试第一,所以大家起哄着让他上去讲讲感言。”

“三等民居然能取得第一?”

职员露出了疑惑的眼神,他用力挤进人群,艰难地前行着,想要一睹那人的容貌。

“诸位,我们都为了这一教会所言冠主所描绘的神圣理想付出了我们的汗水,我们都为此而彻夜未眠在油灯之下贪婪地汲取着我们力所能及的知识,可是最终神所给予我们的回报,却迟迟未来...是这样吗?”他重新看向人群。

而台下的人,由于他的发言,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伟大的格雷尔德冠主曾说过,无穷无尽的知识的探索的道路,是人类文明不断繁荣的道路。可是,我们,又何曾有平等的追寻知识的权力呢?”

“喂!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神的意志是你这种人不能玷污的!”

台下的人群之中,一位穿着华丽的人大喊道。

小主,

“我没有在和你说话,我是在和...”他渐渐将身上鲜艳的袍子脱去,露出他里面穿着的破旧的粗布衣服,上面的补丁与泥土,与他枯黄的皮肤照应。“像我一样身处底层挣扎的人说话。”

忽地台下响起阵阵呼声。

“是的,我其实只是一介四等民。在这个世界的最底层摸爬滚打,在深夜的油灯之下,在我所能接触到的书中寻觅着那神所描绘的美好世界。为此,我努力了十数年。可我一直被那美好世界拒之门外,只能看着那些光鲜亮丽的人轻松地坐着马车,一个个送到美好世界的门内。我,想要带着我爱的人离开那破旧的房屋,离开那炎热的田间和残垣的街道,我失败了无数次,坚持了无数次,因为这是这个社会给我的唯一的途径。可我最后一无所有,得到了这迟来的成功。直到胜利的香槟已经无处喷洒,只能将其当作苦涩的酒吞入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