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站在那片长眠地边上,良久。
日悬中天,影子蹲在脚下,就这样沉默着,又仿佛说了很多话。被阳光包裹的深秋的风,消褪了寒意,抚摸着额头,带着些温暖,像是老人最后留下的呢喃。
时光飞快的走,融进了泥土,化作来年的春泥。
耳边有人说,向阳处,清明花早。于是李乐仿佛看到了春天,遍野的花朵在风中烂漫婀娜,一如旧时芳嘉园的院中,墙角,窗台,门廊之下,开枝散叶。
像在告诉依旧惦念的人,挺好的,都挺好。努力生长,汲取养分,生根发芽,都有爱。
一丛南迁的白鸟在头顶盘旋飞过,声唳云端。
乘生气,惠风和顺,日光熙煦。
昨夜里,李乐问千里之外的扎西坚参。
“我们为何会悲恸?”
“因为生命被无限的放大了。肉身感知愈真切、世界愈无比真实。我们执迷于此,便遗忘了来时之路。愉悦之时,逃离时间,时光飞逝,痛苦之时,住进时间,时光流缓。”
“人啊,沉浸在人间游戏里了,扮演角色、操纵名利、追寻物质。人有千百相,也有千百苦。说起苦就要谈生讲死。活到最后,自己的生死似乎越来越轻,身边人的生死反而越来越重。”
“从本生,过渡到他生。人本无畏,却因精神转移而心中弱小,有了焦虑、忧伤、痛苦、自责。”
“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种情况?”李乐又问。
“从付出与被付出开始。被付出的,清醒之后会自责,付出的,因为多少,会有不甘。”
“生死究竟是什么啊?”
“草木枯荣,此生彼灭,似生似灭。肉体凡胎,终究是虚相,精神才是所有的意义,不死不灭。我言,便是精神的体现,你回味,是我精神的尚存。从未消失,就在你的世界里,在你的心中,此为,长生。”
“死没有生不正确,生没有死亦不正确。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去了就是去了。”
“心中痛苦何如?”李乐再问。
“人间疾苦,亲人离去、自身病痛、唾骂背叛、冷眼相待、情爱失衡的时候你会明白。千百轮回,万般修行,四季分明,一如既往。凋零有凋零的美,生长有生长的美,故去有亡故之美。”
“只要生前不欠太多,一切都还好。活着,若能参透生死,亦会美。”
“离去,做好身后事便好。虽在人间,终究会奔赴虚空再会,着什么急呢?生命很短,若有意外也许就明天。着什么急呢。故人去矣,不必悲伤过度。几十年好比几十秒,我们就也就去了。故人也能等这几十秒的。眼下做好眼下的足矣。亡故本身,便是在催促我们争分夺秒做当做之事,少留遗憾。”
“佛说六道,人在三善道。但最苦涩的就是人道,何必再让已经超脱的故人心忧?”
“你几时回来?”李乐问。
“该回自会回。”
“说人话。”
“攒钱呢,机票太贵。”
“你能没钱?”
“钱都给人治病了。”
“你?”
“高原包虫病,听说过?”
“大概。”
“有坏喇嘛教信众不去看病,只念经,这不成的,有病就得去医院。佛法修心不治病。募捐买药建医院,开法会普及医疗知识,我很忙的。”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