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雨之夜,中央城区古东方文化特色街,街边一个亮着微弱灯火的小店。
小店开在这条街的中间,占地面积很小,相比起周围环绕的挂满横幅与灯笼的大连锁餐馆,这家小店实在是寒酸了。不过这倒符合古东方传统的小馆子特性,打开门就是码的整整齐齐的方桌与长条板凳,桌上摆着一个木桶,桶里塞满了昨夜清洗完消毒过后的筷子,客人付钱从工台自己端走食物,麻溜的吃完后便可以迅速离场。店子虽然不大,内部却是物品丰富,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厨房与就餐的地方没有什么分割,坐在座位上便能闻到食物在锅里翻腾出的香气,这里也是老太太老大爷们最喜欢的聊天场所之一。尽管如今已经没什么人奉行这种文化了,但得益于这家店老板不错的口碑与丰富的菜品,还是会有不少熟客会经常来光顾一下,为小店增添一点烟火气。
“老板,再加一份米粉,要牛肉的!”一个方桌旁的青年人说道。
“说了多少次了,米粉这东西不按份卖,要说多少两。”头发胡子花白的老板捞起一把米粉放入冒烫的大勺里,将大勺浸入满是滚热红油的锅中,“下次你小子再说不清楚,我就按最小的一两卖你,收你四两的钱。”
“唉,您就别开玩笑啦,您也得体谅一下我们这些年轻人嘛,现在这社会竞争压力大,我这上完一天班人都糊涂了,我们老板本来还叫我晚上陪着一起去湖畔酒店呢,听说请的还是内政厅的大领导。”
老板笑呵呵的翻了个白眼,看起来一点架子都没有,和年轻人相处起来似乎很开心,如同一个老顽童。
“那你咋不去?见见世面对你们年轻人也是好事儿吧。”
“哎呀,老板你怎么这时候那么像我老爹啊,那种应酬有什么好的,你们难道年轻的时候很喜欢么?”青年有些出汗,扯了扯胸前有些湿润的衬衣,“我这不是好几天没来你这里,所以有些想你了。”
“想我?我看你是嘴馋了才想起来我吧。”老板将热腾腾的细条倒入已经备好的大碗里,捞起了一勺红油和牛肉浇在了上面。
“唉——,公司最近裁员呢,每天提心吊胆的。”青年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点茶水,他也在店里吃了两三年了,所以这种公司的事其实店老板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他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公司里全都是老员工了,像我这样的新来没多久的已经裁得没剩几个了,那些老员工多数都是公司初创时期的元老,裁员肯定不会裁到他们头上。原本去年还有不少技术骨干,今年已经没剩几个了,问题是裁员还没结束呢,今天小李也被裁了。”
老板在湿毛巾上擦了擦手,看了看几个料碗,发现香菜没有了,便从身后架子上拿出一个大盒子开始加料:“就是那个上次和你一起来的年轻人?戴眼镜还腼腆得不行得那个?”
“是啊,人小李才来多久,还是帝国生物高等学院的高材生,他们办公室的所有工作都是他在做,可今天就收到辞退通知了,也就补偿给的爽快,但那一个月的工资补偿还不如不给!”青年有些激动,说话的语调也变高了许多,“关键是顶替小李的,是那个办公室主任的侄子,那家伙还是我的中学同学,中等学院毕业后没考上高等学院,天天混在酒吧舞厅。”
“做好了,来端吧。”老板平静地说,完全没有受到青年情绪地影响。
青年站了起来,走到工台前端走了那碗冒着热气地红汤牛肉米粉,回到了座位上一言不发,只是猛猛地将米粉塞入自己地嘴巴。青年的眼神有点落寞,似乎刚才义愤填膺地发泄了几句话之后便泄了气,只能将怨气化作食欲,狠狠的饱餐一顿,彷佛吃下去的不是米粉,是他想要说却没能说下去的所有话。没办法,他一个普普通通的职员又能改变什么呢?今晚过去,明天还是得乖乖地到公司去上班,他是一个有了家庭的人,对于自己地新婚妻子与尚未出世地孩子,他必须要像一个男人一样去生活,他没有资格去为他人出头或者做什么,因为他不知道是否明天就是同样的命运等着他。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失业后长期找不到工作会怎样,被赶去下城区吗?那他的家庭怎么办?以后孩子的教育怎么办?中央城区的人想要去下城区容易,但一旦去了,这辈子都很难再回来。
很快,青年吃完了这碗分量满满的米粉,吃的涕泗横流,不知道是被新出锅的红油辣到了,还是别的原因,总之这碗米粉红汤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泪水。
“老板,加的牛肉多少钱?”青年发现今天碗里的牛肉多了不少,不好意思的问,想要把钱补给老板。
“这都是今天卖剩下的边角料了,该给多少给多少。”老板一边说,一边擦拭着工台,“你的那点钱还是省着点吧,就那三瓜两枣不如给你老婆买点蛋糕回去。”
青年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看了看自己电子钱包的余额,算了算自己这个月还要交的房贷和其它开销,只能红着脸强迫自己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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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在向老板道谢之后,匆匆夹起公文包推开店门离开了这里。一台摩托车出现在了店外,停在了店门口的玻璃外,这是一台传统的摩托车,从车架上的划痕和造型来看已经有些年头了,不过橡胶轮胎却是崭新,看起来似乎才换过。车子的骑手干净利落的翻身下来,双手向上抬起,脱下了看起来很厚重的头盔。
老板虽然年龄挺大了,但还是听见了摩托的熄火声,他用余光看去,看见了一张刀刻斧削的脸,中年人留着大把的胡茬,穿着一身黑色的冲锋衣,看起来像是一个喜欢探险的冒险者,但冒险者却不像是这家店服务的对象,如果吃饭,中年人似乎更应该去超市买点压缩饼干。
中年人推开了木门走了进来,丝毫不介意店里蓬勃的各种蒸汽,他看了看正在忙碌的老板,似乎感到莫名的高兴与轻松,脸上的线条从折线变成了贝塞斯线,那股冷硬的气质也去掉了许多。
“把橱窗的帘子拉上,然后把打烊的牌子挂好,记得锁门。”老板淡淡地说。
中年人没有说任何废话,照着老人的要求一一去做,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来光顾的客人,反而像是一个来做工的小工。
老板也没闲着,他转过身去从最高的柜子上拿出了一个绿色的瓶子,瓶子上没有任何标签,只有瓶口的封口盖子能让人猜测这是一种啤酒之类的东西,而且还是比较复古的那种。老人也不管是否安全,直接将这个玻璃瓶子隔着老远朝中年人扔了过去,按照飞行轨迹来说,如果中年男子反应不过来,今晚中央城区的医院就会多出一个脑出血的病人。
“部长,下次能轻一点吗?”中年人身手异常矫健,一把抓住了那瓶东西。
“我早就不是你的部长了,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而已,每天都在等死。”
“这是青岛?”
“不是,是乌苏。”老板纠正,“当年龙之国独立战争爆发,两家酒厂都被同一个人买下,我后来干脆接手了而已,你知道我一向比较饮食古东方化。”
“今天还有啥吃的,我才从会议厅开完会出来,肚子都饿的不行了。”
“王权,我发现你小子是越来越懒了,现在当上什么大领导了,怎么养成这种习惯?”老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将两根压好的长面团丢入了油锅,“内务部那个地方可不适合懒汉待,你就没点危机感么?”
“唉,别提了,我现在已经不在内务部任职了,刚才开的会就是在交接工作,明天起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了,只不过不能出国而已。”王权叹了口气,“现在还是觉得老部长您好,至少工作起来也有劲,内务部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天除了扯皮就是打机锋,说个话全都是刀子。与其跟着那些人在那儿上蹿下跳,不如辞了职退休算了,随时还能来您这儿打个牙祭,跟您聊聊天。”
“怎么?对内务部厌倦了?是议会把手伸进去了?”老板用修长的筷子拨弄着油锅里翻腾的油条,嗞嗞的声音从不断破碎的油泡泡中迸发出来。
“是啊,所以我找不到理由在那儿待下去了。”王权说。
“议会不是第一天干这种事了,其实内务部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以前的你不知道而已。”老板平静地说,“区别只不过是台上台下而已,这么一层遮羞布其实也没多少意义,不过我倒是尊重你地想法。”
“这次可能真的不太一样,从我地观察来看,这次地斗争是一场全面的战争,他们都已经停不了手了。”王权将一张桌子搬到了工台附近,方便他和老部长拉塞尔离得近一些,“莫德里奇议长还有格里南、哈布斯堡那些个在其中都有影子。”
工台的表面铺着瓷砖,煮着高汤地几口大锅上也有着斑驳的锈迹,水蒸气混合着油星扶摇而上,朦胧的气雾后是那个身形有些消瘦的老人,身上挂着洗得发白的围裙,在时光的洗礼中依稀还能看到老人年轻时的模样。
“我们这些老头子,就该消停一些,多把机会留给年轻人。成天攥着手里的那点东西,想要干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到头来不过还是为了那一点点无聊的虚名而已。能不能在历史上留点东西,顺其自然就好,搞成现在这样脸上也不烧的慌。”拉塞尔闻了闻锅里的味道,重新抓起一把泡好的豆子准备打一杯新鲜的豆浆。
“要是他们也都像老部长您这样想就好了。”王权抓了一碟炒豆慢慢吃起来。
“所以你今天是来找我干嘛的?希望我出面帮你阻止他们?”拉塞尔按下了打磨按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