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德跪在地上:“请宗大人垂训。”
“一,你把这些年来,南柳县村民给你家借的高利贷,全部一笔勾销。你这老狗,洪灾一来,你不但不体恤民情,还趁机发财涨利息,现在你便全部吐出来吧!”
“第二,你以低价买了人家的田,现在就当一回善人,免费送回去,就以三年前的黄册为标准,原本该是哪家的,就还给哪家,不要多,也不要少,本少爷这是在给你积德。”
“三,往后我在南柳县做事,修堤筑阵,要人你家就出人,要钱就出钱。”
“老子这个平淮令,说修哪就修哪,那渠道就是要从你家厢房过,你也得老实拆了,明白不?”
宗世昌说完便斜着眼睛盯着宋承德:“此三件事,你可能答应啊?”
宋承德都跪在地上了,哪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虽然肉疼,但他还是立马应下:“能做到、能做到。”
只是他心中有些鄙视,宗世昌自己不要钱,也不要好处,居然都分给那些平民,真是磕坏了脑袋。
赵兴原本不想插话,但他的明眸法,准确的把握了宋承德的心理动向。
当即开口道:“让你弟弟自己辞去巡检司的职务吧,此事就算了结。”
“什么?!”宋承德顿时脸色一变,“元穰侯,不能啊……您要钱要宝物,我家都可答应……”
赵兴打断道:“这几天你多方打听,想必也清楚本官的来头,我就问你一句。”
“你宋家,经得起府城的监察司查否?”
宋承德呼吸一窒。
府城的监察司来查宋家?那便是一点毛病都能破家了。
更何况宋家还不止一点毛病,杀人放火他门不敢干,但欺压霸道的事多了去。
赵兴呢,也不想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因为这件小事就把宋家给连根拔起。
没必要,只要剪除掉宋济这个职位,宋家自然而然就会慢慢衰败了,到时候有的是人来吞掉他们。
赵老爷爱惜羽毛,不必他亲手来做这件事。
当然,宋承德要知趣。
不知趣,那他不介意给府城的监察司写封信,现在就让宋家垮了。
“明日若无消息,就代表你不接受本官给你宋家的体面。”
“你若自己不体面,本官便帮你体面。”
“言尽于此,你下去吧。”
赵兴挥了挥手,直接一道风,就把宋承德吹到了府门外。
站在门外的宋承德,脸色苍白。
他连怨恨都不敢有,只是默默的离开,去找弟弟宋济告知最终的结果。
接受,宋家还能有几十年的喘息时间,再培养族人去当官。
不接受,怕不是立马就有覆灭之危。
…………
翌日卯时,宋济来到郡府递交辞呈,主动辞去官职。
由于他不是自然退休,勋、散也低,没了官职,修为便一路下降,到了从八品。
但主动辞职,好过被夺职,夺职那必然是有罪。
被抽出国朝气运赐予的修为、寿命时,那就不可能还有八品的境界了。
宋家选择了赵老爷给的体面,此后也放弃了郡城的诸多利益,全面退守老家南柳县。从郡望大族,变成了县族。
“百年之内,宋家都无重新崛起的希望,人有气运,家族也有。”
赵兴站在城头,朝南看去,南边有一道气运光柱,在飞快的缩小。
他掐指一算,便得出百年之内,宋家都难以有所作为。
“我一句话,便决定了一个家族的命运。”
“谁又能决定我的命运呢?”
赵兴抬头看了看天,收起了思绪,随着礼官和仪仗队出发。
他在郡城待了七天,不全是因为宗世昌的事,也是因为流程如此。
从郡城到谷城,那就近多了。
不到两个时辰,赵兴的仪仗队,合二十多艘飞舟,便飞到了谷城。
谷城县令,原先是李文正,不过此人自三年前因为抓捕玄天教信众有功,已经调往外地。
新的县令叫徐东辉,乃是正八品。
徐东辉带着人出城五里迎接。
当赵兴下来的时候,他领头鞠躬拱手。
“参见元穰侯,恭贺元穰侯凯旋归来!”
“恭贺元穰侯凯旋归来!”
赵兴迅速下飞舟,把徐东辉扶起来。
“徐大人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虽然是在和徐东说话,但赵兴的目光却在官员队伍中扫来扫去。
徐东哪里不知道赵兴在找什么,当即就让开身形:“薛大人,请薛大人上前来。”
“不必。”赵兴快步拨开人群,来到薛闻仲的面前。
此时的薛闻仲,仍旧是正九品上,这还是他当上司农监主官后才提拔的。
四年未见,薛闻仲又老了很多,因为从九品到正九品,根本就没加多少寿元。
更何况老司农已经延寿过两次了。
九品来回打转,也就那么点气运加成。
“恭喜了,元穰侯。”薛闻仲笑意吟吟的要给赵兴行礼,虽然头发白了,也有了皱纹和老年斑,不过他口齿清晰,也还听得清。
“老师。”赵兴连忙扶住薛闻仲的双手,“学生回来见您了。”
他倒是没有向薛闻仲下跪,他如今位格过高,给九品的薛闻仲下跪,那就是折他的寿。
“好、好。”薛闻仲拍着赵兴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回来就好啊。”
“欸?陈大人也来了。”
“是,他也回来了。”赵兴笑着让开身形。
“老司农。”陈时节也是赶紧过来握住薛闻仲的手,不让他行礼。“许久未见了,您可还安康?”
“好,好得很。”
“托你的福,你走后主官的位置让出来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升个官,多活几年。”
薛闻仲开着玩笑,“你这次回来,不会又是被贬了,要来抢老夫的位置吧?啊?”
“哈哈哈哈。”陈时节忍不住笑起来,周围也传来一阵哄笑声:“老司农放心,我呀,可不是来谷城当司农官的,更不会来抢您这个位置的,您就放一万个心好了。”
“好、好好。”薛闻仲乐呵呵的,显然能见到出色的学生和老熟人,让他颇为开心。
“元穰侯,元稹侯、云霄侯、老司农。”徐东辉拱手道:“要不,咱们回城再聊?下官已薄备酒宴,给诸位大人接风洗尘。”
“好,老师,我们进城。”赵兴拉着薛闻仲,浩浩荡荡的官员跟在后面,朝着谷城走去。
…………
城外的迎接,不带家属,这是规定,因为严格来讲,赵兴归乡,也是属于是公事。
历来就没有女眷、亲人跟着出城迎接的。
要是家中有垂暮老矣走不动道的长辈,难道还出城三里来迎接孙子?没这个道理。
但进城参加宴席时,便马上见到了赵瑞德、蔡夫人以及赵政。
“义父。”赵兴来到赵瑞德面前,跪下磕头。“儿回来了。”
赵瑞德站在台阶上,大声问道:“吾儿在战场上可雄哉?”
“军功五百万!”
“百万战功,可称雄也!善!”旁边的礼官端着红底托盘,上面有一排酒,赵瑞德端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
喝完,赵瑞德又问。
“吾儿立下赫赫功劳,现居几品?”
“正六品上!”
“善!”赵瑞德再喝一杯。
“吾儿荣归,陛下可有赏赐?”
“得侯爵位,封号‘元穰’!”
“赐地十六万五千亩,食邑一千六百五十户。”
“赏‘护军’节杖一柄、碧眼龙狮两只、麒麟飞舟一艘、玉如意一对……勋至十阶!”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赵兴向老子汇报的声音。
这一幕看得众人羡慕不已。
当父亲的最大荣耀,恐怕就是此时了。
几轮饮酒之后,赵瑞德额头青筋冒起,他端起最后一杯大碗,朝着四方观礼者相邀。
“吾儿威武!瑞德请诸位与我满饮此杯!”
“恭贺元穰侯!”周围恭贺如潮。
至此,这荣归的环节,就算是告一段落。
接下来便是与宴。
徐东辉不止在县衙内摆了宴,外面的几条街,也都是摆了许多流水席位。
他给赵兴的家人朋友单独设立了一个包厢。
“蔡夫人,这是我归家带回来的财物礼单。”赵兴将一沓厚厚的财货清单,递给了蔡夫人。
蔡夫人擦了擦手,小心翼翼的接过来。
“这、这么多……”
“家里用不着这么多的。”
四年未见,再见时,赵兴一飞冲天,真是叫蔡夫人有些心慌。
她当初没少给赵兴脸色,谁知道他会不会记在心上呢?
现在拿到赵兴给的礼单,蔡夫人心中就踏实了一些。
这么多财货,便是以后被赵兴骂几句都无妨啊。
蔡夫人连忙牵着赵政道:“政儿,还不拜见你大哥?”
赵兴的家人,变化最大的不是赵瑞德和蔡夫人,而是赵政。
此时的赵政,已经有十三岁。
由于宗世昌关照得好,吃喝都不错,又练了四年武,现在个头已经超过一米七五。
他身材也变得壮实,不再是那个连雪都铲不动的小屁孩。
就是几年未见,似乎有些拘谨,在见到赵兴后,有几分生疏。
“拜见大哥!”
赵兴看着眼前的一板一眼行礼的赵政,不由得感慨,这已经不是之前拿爆竹炸人家茅坑的小孩了。
“快起来。”赵兴扶着赵政的肩膀,拍了拍,“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话说你不是练武吗,怎么还越练越白嫩?”
赵政擦了擦脸庞道:“娘啊,你看,我就说大哥会说吧?你非要给我涂什么粉。”
“哎,别擦。”蔡夫人打了一下赵政的手,拿出手绢,“你这孩子,擦花了脸,一会怎么见客?”
但为时已晚,赵政左右一擦,唇彩和脸上的粉底混合一起,顿时就变成了个花猫脸。
“哈哈哈哈。”赵瑞德和赵兴这两父子,顿时毫不留情的嘲笑起来。
“娘啊!你看现在怎么办!”半大的孩子正是自尊心重的时候,顿时就急了起来。
“莫慌,让大哥来给你捯饬捯饬。”
赵兴指尖轻轻一转,便有一股水流席卷赵政的身躯。
如同刷子一样,给他脖子脸部都来一波洗涮。
随后又有风吹来,一个呼吸间,就将水痕冲干。
顺便还给赵政的发型定了型。
赵兴伸出右手,掌心出现一面水镜,放到赵政面前。
“你看,现在是不是英俊多了?”
“还真是。”赵政下意识的摸了摸脸蛋。
“哈哈哈哈。”这个自恋的举动,又引来一阵笑声。
“我不跟你们玩啦!我要出去吃!”赵政挂不住脸,跑到旁边的包厢撸猫去了。
…………
谷城,安平坊,赵兴的家中。
“北海有岛,立冬之日,水始冰。又五日,海始冻。又五日,巨鲸破冰而出化玄雀,苍鸟入水为紫蛇。再五日,海底地火喷涌。”
赵兴在书房中,看着九州地理志。
如今已是景新历二十年的夏至,他回来已有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天天都是人情往来和交际。
直到今天,赵兴才有机会闲下来看看书。
“上头让我去东海,也不知到底是东海哪里,是什么官职。”赵兴暗道。
他的正式任命还未下来,现在的状态属于【待调官】。
有官品,但无具体的权责。
“东海太大了,远比平海州要大,去的地方最好是靠幽若公主的地盘。”赵兴暗道。
他还惦记着老妖婆要送他的万年玄龟壳呢。
读了一会书,赵兴便去了陈府。
唰~
赵兴落在陈府,陈时节和一妇人正在梨园中收获着天元梨。
此时的陈时节穿着朴素,和桂娘一起摘梨子,就好似一个普通的果农。
“赵大人。”桂娘见赵兴来访,顿时擦了擦汗准备行礼。
“嫂夫人不必多礼。”赵兴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来,我就是找老陈随便聊聊。”
“哎,那我去给你们泡茶。”桂娘放下果篮,转身离开。
“怎么,闲不住了?”陈时节头也不回,专心摘梨子。
明明有法术,他却不用,就拿着个长嘴剪刀踮起脚尖去剪枝桠。
“呼~”赵兴使了一阵风,将他够不着的梨子吹下。
“你操什么闲心。”陈时节扔了个梨子过来,“我不会用法术啊?”
“我有强迫症。”赵兴笑道,“你踮起脚尖,够半天够不着,看得我难受。”
“你心境还不够啊。”陈时节道,“我已经一个月没施展过法术了。”
“既然是放假,你何不认真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