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老公。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灵生无话可说,深深的自责,恨不能狠狠扇自己一百个耳光。为什么要睡呢?为什么要睡呢?就不能不睡觉吗?不睡能死吗?
灵生痛心责备着自己,下意识伸手去摸高星的额头。天哪,好烫!
灵生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毫不犹豫地第一时间拨打了120,然后再去叫醒了母亲。
医院里,办好了住院手续,回到病房里,灵生看到病床上罩着氧气罩,双目紧闭,面如死灰的高星,心和着滚烫的泪水一起碎了一地。
她好想去握一握那只露在被子外面的手,那瘦骨嶙峋的手,苍白如纸,见着心疼。可是她不敢摸,生怕惊动了他,又惹他厌弃。
他就躺在那儿,面前只隔着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却犹如隔着高山大河,怎么努力也越不过去。不知他要这般抗拒自己到什么时候?到死都不能接近吗?为何呀?
昨天在冷风中坐的那半晌,成了催命的半晌。高星病情一夜之间加剧,现在生死未卜,医生那里还没出检查结果。
灵生正自沉浸在悲伤中,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见医生示意她出去。
跟着医生一路来到医生办公室,她急切地问医生:
“医生,他情况怎么样?”
医生重重叹了口气,
“应该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灵生瞬间像是被丢进冰窖里,浑身的血液仿佛都速冻了,冷得直发颤。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即便早知这一天避无可避,可这一刻她依然不敢置信,这么快就到了尽头了。
很快,很快他们就阴阳两隔了!
“还是尽早做准备吧,免得到时来不及,还有别的亲属吗?你一个人怕是不行的。”
医生同情地看着这个有些呆滞又无措的女人,善意提醒道。
“嗯…..好,我晓得……了。”
灵生机械地点头应答,拖着千斤重的双腿回到了病房。
她站在病床前,大脑里一片空白。医生说什么来着?只有一两天了?做准备?亲属?
明明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了,可是心里开始乱起来,不知道该顾着病床上的高星,还是该准备别的。
“准备”二字是多么的残酷。
我想要留住他,你们却要我准备他的后事?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我可以不用管吗?我只想抓住他,守着他,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灵生不管不顾地握住了高星的手,把脸埋在他手背上,无声地痛泣。
医院面前的马路被葱笼的树荫遮天蔽日地覆盖着,车子,人流,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医院之所以阴森,除了植被太浓厚,就是死亡太频繁了。
医院里,死亡已经随意得有些麻木不仁了。
医院的屋檐上总是有乌鸦歇息。乌鸦歇息片刻后,总要在上空盘旋不去,“啊……啊……”,一声声地,悠长,凄凉。像报丧,像哀悼。
灵生从小就害怕听到乌鸦的叫声。因为乌鸦一叫,老街的长者们总说:
“哪儿又要死人了!”
往往过不了多久,果然远近的就会传来坏消息。果然是有人去世了。
乌鸦多可怕。乌鸦成了不祥之物。谁也不愿意听到乌鸦的叫声,那东西太邪乎了。谁听到,谁就百般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