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不矜细行

“喏。”

次日,陈希烈到秘书省视事,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人把纂修使的名单拿过来。

他在公房中坐下,叹息一声,自在心中暗骂不已。

“索斗鸡,小题大作,真当你比我官高一等?”

不一会儿,名单送来,陈希烈找到王昌龄的名字,提笔划掉,又吩咐人找到其告身留存文书送到吏部去。

恰此时,公房外有人道:“左相,薛状元来了。”

“哎,真是,老夫说过,薛郎来了,不必通传,还不快迎?”

“喏。”

公房中门被推开,薛白领着王昌龄踱步而来。

“见过左相。”

王昌龄也执礼道:“陈公,多年不见…….见过左相。”

“少伯,切莫多礼。”陈希烈连忙上前,握住王昌龄的双手,上下打量,叹息道:“近二十年未见,你如今怎比我还老了啊?!”

“贬谪路上的风霜磨人嘛。”王昌龄笑道。

两人一个紫袍,一个青袍,地位悬殊,看着颇为不谐。

陈希烈唏嘘不已,转头与薛白叹息道:“当年少伯在此校书时,老夫是集贤院学士,偶有往来,偶有往来,那年他风华正茂啊。”

“原来左相与王纂修是旧识。”薛白道:“那就好。”

“久别重逢啊。”

陈希烈听得薛白“那就好”三个字,预感到不好,背过身咳嗽起来,“咳咳咳……..老夫偶感风寒……”

“左相病了?”薛白立即接话,道:“既如此,《天宝文萃》的选稿事务,恰好交由王纂修来做。好让左相静养,如何?

“不碍事,不碍事。”陈希烈切换自如,摇手道:“些许小恙,明日便好了。”

“如此我就放心了,不过,左相身为宰执,岂有余暇打理选稿这般繁冗琐事。王纂修名满天下,正是不二人选,今日来,便是请左相任王纂修为《天宝文萃》主编。”

“欸,那薛郎你呢?”

“我为副编,左相为督刊,岂非美哉?”

“美哉,美哉。”陈希烈脸上浮起了笑意,道:“既如此,老夫注拟到吏部,等中书省批复便是。少伯可静候佳音。”

说罢,他微微抬手,请薛白、王昌龄离开。

薛白道:“我正好要去吏部,请左相注拟,我顺道带过去如何?”

“待老夫忙完公事,会亲自到吏部注拟。”

“不知左相有何公务,可需吩咐我帮忙?”

“不必了。”陈希烈略显出不快之意,摆手道:“你做好份内之事,本相还有政事堂的公务。”

说罢,他当即起身,打算亲自把王昌龄的告身送到吏部给达奚珣。

才出秘书省,前方却响起了一阵欢呼。

“左相已答应了,让王夫子审我们的诗!”

又是那一群穷酸书生,不肯安心读书、投行卷,终日盼着一朝登报成名、走捷径,可笑可悲。

陈希烈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心想这次自己是不会被士人声望所裹挟的,《天宝文萃》掌握在他手里,不用王昌龄,这些士人都该以他马首是瞻。

去过吏部,见了达奚珣一面之后,陈希烈便回了政事堂。

有官吏递上公文,道:“左相,这些都须你批复。

“知道了。”

陈希烈拿起印章一封封盖了,忽然目光一凝,仔细看向案上的注拟……拟王昌龄为《天宝文萃》主编的注拟。

“谁做的?”

陈希烈惊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是杜有邻。

他当即放下印章,拿起注拟便要撕掉。

下一刻,他却是停住了动作。

杜有邻既然敢写这个注拟,就是提醒他,此事杨党有把握,他总不至于连这都看不出来。

陈希烈遂将这注拟收入怀中,只等看结果如何。

“杨党既想与索斗鸡掰手腕,老夫有何可急的?

秘书省,刊报院。

薛白将一大叠厚厚的诗稿摆在了王昌龄的面前,笑道:“如此,便拜托王大兄了。”

“我只怕很快要被贬,薛郎这是有把握留下我?”

“简单。”

王昌龄摇头苦笑,道:“圣人厌恶我啊。”

“不,圣人宽弘,且很欣赏王大兄的诗。”薛白道:“能赦免你一次,可见圣人不是厌恶你,而是被你冒犯了。

“我本性如此。”王昌龄道:“改不了了。”

找本任如此。

他已低头去看那些文稿,一眼之间,就把一首诗揉成纸团丢出门外。之后,提起笔,在下一封文稿上写下“言之无物,矫揉造作”八字,摆到一边。

“不必改。”薛白道:“请你来主持文萃报,冲的就是这‘不矜细行’的性情。”

王昌龄抬起头,抚着花白的长须,有些疑惑。

薛白道:“要做的很简单,骂。既骂过了君王,接着怎可不骂宰相、国舅?王大兄既不矜细行,大可骂遍这长安权贵,如此,才不会‘言行相背’。”

“哈哈哈哈。”王昌龄听得大笑。

薛白上前,写下《天宝文萃》四个大字,推到他面前,道:“看,这就是一份骂人的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