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大家叫连姐、连总。我开始不后悔因为你的到来退团这件事,因为我在继续发挥我的价值,有人认可的价值。”
“这一切直到你接触小提琴,老师再三劝说要好好培养,不然实在可惜。”
“这又涉及到同样的问题,你的天赋要想展现,必须要付出心力和监管,这一次又是我。”
“我的两次人生节点都是因为你而发生变化。”
“连灿,我现在只是你的妈妈,是张总的爱人,我是连文秦吗?”
连灿第一次看见总是强势的连文秦这样痛苦,她泪水横流,眉目低沉,唇间颤抖,看起来脆弱不堪。
她铮铮地反问连灿最开始的问题,带着这几十年的发泄和控诉。
“你告诉我这几十年谁看见了我??谁记得我曾是舞团的独舞,谁记得现在家里的事业是我当初陪你爸打下来的,我的退出是因为我做不好这些吗?”
“在这个家庭里又为什么是我来扮演这个牺牲的角色?有人觉得这个角色很伟大吗?他们心里真的在赞美我吗?”
她苦涩地笑着:“这真是个玩弄人心的好词!”
她的表情像是在嘲讽自己,转瞬又露出深刻的眼睛,“连灿,我不甘心一个女人的一生都不是为了自己,但这又是我的选择,所以我可以表现的不甘吗?”
“我一直想你延续妈妈没有完成的荣光,有自己一生为之奋斗的事业,不用为了任何人面临选择的难题,我只要求你专注自己,我有错吗。”
“我对你要求严厉,不想你沉浸在虚妄的眼下。连灿,你想我夸你,但夸你的人太多了,我并不认为我有错,时刻敲打你我认为对你是有利的。”
这些话似乎花光了她所有力气,她颤颤巍巍地跌坐在沙发上,垂丧着头呢喃。
“现在看来,这二十多年我还是不会做妈妈,不能让自己满意也不能让你满意,更不能让你爸满意。”
她的脸颊又扬起一些涩笑,看着连灿。
“做父亲就简单多了,大家理所当然不会对他们有太多要求。”
这是她们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交流,赤裸的,尖锐的,连灿第一次听到这些话,在沙发上呆滞许久。
连文秦第一次表现出脆弱,她肩膀抖动着,是她为家庭成员奉献半生后的不被理解,也是对个人人生的不甘。
母亲也一直陷入困境和矛盾。
连灿如鲠在喉,连文秦毫无保留的倾吐已经把连灿心底的控诉彻底淹没,她再也说不出什么。
她起身抚慰母亲颤动的双肩,尽管这个举动在她们俩之间显得不那么自然、温情。
她仍然不理解连文秦对待她的一些方式。
但现在,她理解一个女人。
激烈的争吵终于换来她们聆听对方说话的机会,只是这交流是建立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之后某一年的某一天里,路小棠真做了那个调查问卷,并开始在网上和线下收集信息。
在问起连灿那个问题时,连灿的回答是她前五十个调研里,唯一一个说:
“没人这么对我说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