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灵州城城头。
朔方节度使李国贞,朔方营田使张齐丘等一众朔方军将领,看着黄河对面草原上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回纥骑兵,心中都有些发毛。
城下这些骑兵再怎么少算,几万人是有的!而朔方军防区很大,屯扎之地也很分散,灵州城内唐军不过数千人而已。
真要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仆固怀恩!你给本节帅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李国贞指着黄河对岸的回纥骑兵,大声质问道。
仆固怀恩是内附大唐的铁勒部族首领,也是朔方军将领,更是大唐与回纥之间的“中间人”。这次他被回纥叶护摆了一道,心中也是愤愤不平。
现在如同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事情是这样的。
李国贞与张齐丘等朔方军高层,一直在暗地里准备对回纥的军事行动。近年来回纥人侵占其他部落的草场,扮做马贼劫掠商道,完全不把“看场子”的朔方军放在眼里,气焰已然十分嚣张。
不给回纥人一点教训,朔方军便会镇不住场子,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已然不敢想象。
于是朔方军便想私下里扩编一万骑兵,在朝廷编制以外。但在编制外私下募兵这种事情,很犯忌讳,被朝廷问询的时候不好解释。
所以李国贞等人就想了个偷梁换柱的法子,也就是所谓的“兵马分离”。
先把马匹弄到手,需要的时候,再招募兵员。
也就是说,先给朔方军增加编制外的一万匹马!这种寻常操作,在河西跟安西都护府那边都是基操,也不会引起回纥人的警觉,更不会让朝廷感觉诧异。
然后在军事行动开始之前,再在本地内附的城旁游牧部落里面招募骑兵兵员。这些人很多都是以前参军过唐军,轮换后退役的人。
等对回纥人用兵的时候,需要他们上阵就招募,不需要便遣散,让他们各回各家。只有马匹是固定在军队实际编制里面的。
所以与其说是人配马,倒不如说是马配人。
因为所需的马匹是扩编,所以自然而然就超出了本地供给的极限。李国贞无奈之下,便命仆固怀恩带人带钱,去回纥买马。
事情本来很顺利,回纥人的马匹,价格也很公道。仆固怀恩亲自点验过,都是好马,这件事很快就谈成了。
给了定金,约定回纥人送马过来点验后给尾款,谈判的时候,双方气氛非常友好。
但问题出在接收马匹的环节!
回纥人收了定金后,送来的马匹,居然全都是歪瓜裂枣!这种劣马只能驮运货物,无法供士兵骑乘!
得知此事后李国贞大怒,但因为朔方军还没有做好对回纥人作战的准备,所以只得派仆固怀恩前往回纥牙帐交涉。
这时候回纥人便开始耍无赖了。
回纥叶护对仆固怀恩说:马就是那些马,也只有这么些,其他的马,我们自己也要用。你爱要就要,不要我把马牵回去,但是定金就不能退了。
摆明了吃定唐军不可能反击!
朔方军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他们对周边草原民族耍这种套路还差不多,被人反过来戏耍,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李国贞一声令下,唐军出动,直接把这一万匹劣马给扣下了!然后就有了眼前这一幕,回纥叶护带着回纥各部族骑兵,前来灵州讨说法。
“末将办事不利,请节帅责罚!”
仆固怀恩抱拳行礼道,心中恨透了回纥人。
其实朔方军和回纥人都明白,现在就是互相拉扯的时候。回纥势力强大了,就要追求与实力匹配的身份地位。
而朔方军作为大唐在河套地区看场子的人,不可能让回纥人为所欲为,打压是必然。
回纥人未必是舍不得一万匹好马,而是要试探一下水深水浅,看看朔方军能不能咽的下这口气。
回纥人也会根据朔方军的反应,为接下来的行动打底。是进是退,得看唐军的表现。
也就是说,不排除得寸进尺,继续摄取更多利益。
于是被夹在两方中间的仆固怀恩就难受了。
当初草原会盟立碑的时候,他因为给方有德带路,又获得了一些战功,因此得以在朔方军中站稳脚跟。
更是因为在回纥部落中有人脉,所以承担了“中间人”的角色。
两边都能说上话,地位自然是扶摇直上!
可现在朔方军与回纥人闹起来以后,两边都对仆固怀恩有疑虑,认为他屁股坐的位置不太对劲!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现在是仆固怀恩展现“忠诚”的时候,无论是对大唐还是对回纥人。他无法继续当骑墙派了。
仆固怀恩自然是忠于大唐,一心一意为朔方军办事的。
这倒不是因为他向往中原文化,而是因为一个非常直白浅显的道理:回纥人逐渐势大,他哪怕带着部族投靠过去,也只能当小弟,搞不好还会被对方吞掉。
并且因为朝秦暮楚,自己名声也毁了。
而在大唐这边,背靠朔方军,能跟草原各部能说得上话,还能证明自身的“忠诚”,这不比跟着回纥叶护混香多了?
毕竟,大唐这边需要树立“典型”,而仆固怀恩就是最好的典型!
“仆固将军也没有料到回纥人如此丧心病狂,李节帅不必苛责。”
张齐丘上前打圆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