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走!都抬走!”
已经“升迁”为金吾卫大将军,兼长安巡检使的张光晟,指挥手下将倒毙在路边,已经冻得如同冰块,在白雪中若隐若现的尸体搬上车。
年年岁岁雪相似,岁岁年年尸不同。
这一幕,好似一年一年时光倒流一般,别无二致,让混迹长安多年的张光晟都麻木了。
自从进入金吾卫以来,每年都是他带着手下,在冰天雪地里巡街,将冻死的路人搬上牛车,运到城南乱葬岗草草下葬。
这些人,连墓碑都不会留下,更不会有人关注他们姓甚名谁,又是如何落魄到冻死街头的。
今年伊始,朝廷对长安南衙北衙禁军,皆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组。千牛卫被进一步压缩编制,只剩下两百人不到。而金吾卫也让出了皇城的防区,取消了左右之分,同样进一步压缩了编制。
与此同时,朝廷新设“巡检使”一职,为差事无品级,一般由金吾卫大将军兼任,负责长安城(不含内城)一般防务。
而皇城,大明宫等地的防务,皆由北衙禁军接管。简单来说,便是议政堂的军权被一砍再砍,近乎于虚无。
所以张光晟看似“升官”了,还获得了“巡检使”的差事。但实际上手下管的人,以及负责的防区,反而变少了!
只是听起来比较威风而已。
“怎么还有这么多冻毙的人,不是现在已经开始烧石炭了嘛!”
张光晟嘴里嘟哝了一句,面露疑惑之色。现在关中已经开发出好几个开采石炭的地方,以邠州最近。
春季到秋季之间,漕船将石炭从邠州通过泾水,船运到广运潭岸边的专用库房,冬季再由“木炭使”牵头,钩盾署负责实施,在官办的店铺里面,统一面向全长安的各种客户,对外售卖石炭。
按理说,有石炭了,木炭的价格就会下降,最后物资充沛,让有钱跟没钱的人都“各得其所”。
烧得起石炭的人就烧石炭,烧得起木炭的人就烧木炭,大家都可以享受室内温暖的冬季。
怎么还会有人冻死在路边呢?
张光晟以他那朴素的思维,无法理解这种现状。比如说当年在河西的时候,外部有绢帛输入,那本地人就有衣服穿。反之则要光着屁股,或者缝缝补补又三年。
为什么长安这里,明明有大量石炭输入,百姓的日子却没法变好呢?
张光晟正在愣神的时候,一个金吾卫士卒匆匆忙忙的跑来,对他叉手行礼禀告道:“张将军,右相有请,正在议政堂内候着呢。”
右相?
张光晟在脑子里思索了一下,这才发现如今的右相居然是郑叔清!
国家无人了啊,郑叔清这种老狗都能当右相了!
他心中一阵唏嘘感慨,却又面色平静对那位传话的士卒点点头道:“某这便去一趟议政堂。”
张光晟一路风风火火进入皇城,来到议政堂内。却是看到郑叔清正一丝不苟的端坐于书案前。他连忙叉手行礼道:“右相叫卑职前来,有何吩咐呢?”
“把金吾卫所有人都叫上,跟着本相走!”
郑叔清面色平静的微微点头道,看上去就不像是在说笑。
“全部?有些人在休沐啊。”
张光晟一愣,脱口而出说道,正是要拒绝。
可郑叔清哪里会给他拒绝的份!
“需要本相再重复一遍么?”
郑叔清怒了,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卑职不敢,请右相稍候。半个时辰以内,金吾卫将校士卒,必定一人不缺,在皇城外集结!”
张光晟对着郑叔清叉手行礼道。
这位右相的面色稍缓,轻轻点头,挥了挥衣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张光晟刚刚转身,郑叔清却又补充道:“这次就不要准备五色棒了,直接去府库领横刀。”
“得令!”
张光晟抱拳行礼告退。
等他走后,郑叔清这才长出一口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
他忍不住一个劲的摇头叹息。
果不其然,张光晟作为在金吾卫中厮混多年的头目,手下亲信无数,颇有威望。
还不到半個时辰,所有金吾卫数百人,已经在皇城朱雀门外集结。
“都跟本相走吧。”
郑叔清手中拿着一叠地址名单,径直走向距离皇城不远的平康坊。
李林甫的旧宅在这里,但他们家的人,在失去李林甫的庇护后,显然留不住这大宅院,早已不知去向了。
如今这宅子已经被基哥找借口收了回来,暂时荒芜着。
路过李林甫旧宅的时候,郑叔清与张光晟二人还忍不住驻足了片刻。看着那掉漆的牌匾,老旧发黄的门槛,封条的白纸都已经破碎不堪。
就连大门铜锁上的铜环都被人盗走,不由得感慨沧海桑田。
这才过去多久,李府就衰败成这样了?
想想蓝田县新落成的“平西郡王”府门庭若市,用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来形容,确实很贴切。
“李林甫在时,荣宠不衰。他不在了,那份荣华富贵,亦是随风而去。
果然是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古人诚不我欺也。”
郑叔清又是一阵唏嘘感慨。
张光晟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装文雅,在旁边一言不发。
郑叔清带着队伍来到平康坊东南角的一间大院落。他指着大门对张光晟吩咐道:“这间院子里面都是贼人,你带人进去,将他们全部枭首了!”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