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嘀咕啥呢?!”
刘皇叔没好气瞪着他。
老孟提高嗓门,大声喊道:“我说您才高八斗,有大家风范。”
“扯吧你就!”
刘皇叔冷哼一声,“我听不清楚,又不是读不懂唇语,二十个字变十个字,把老夫耍着玩呢?”
老孟讪讪一笑,“喝酒!”
一家半路人吃饱喝足,刘皇叔教孩子背下几首诗词,便让平安如意上床歇息。
老孟和刘皇叔并排坐在躺椅,欣赏窗外飞雪。
刘皇叔喃喃道:“瑞雪兆丰年,看来今年有好收成。”
老孟很不知趣说道:“年年都下雪,年年吃不饱饭。”
刘皇叔皱起花白眉毛,厌恶道:“你这张嘴呀,放入宫里得被打烂。”
老孟嘿嘿笑道:“所以我才不入宫,京城都不去。”
刘皇叔轻叹道:“进宫容易,出来可就难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不止是对女子而言。”
“咱可不凑那热闹。”
老孟招招手,“牛井,过来。”
相貌憨傻的牛井好奇道:“咋了干爹?”
老孟从怀里掏出一卷布包,缓缓展开,轻声道:“这些银票,是桃子私下里给我的,五千两,你把它放好,哎,你这家伙向来马虎,约莫到不了京城就得弄丢,干脆缝到屁股蛋子上,免得丢了。”
“这是小伞留下的四十两银子,两年的军饷。那小子打起仗来不要命,所以每逢出门,他都把银子放到我这,说遇到他爹之后,给他爹当酒钱。既然小伞没死,又见不到他爹,索性你先保管,见了面之后还回去。”
“这枚银镯子,是我娘的遗物,给以后儿媳妇的,呵,她老人家哪里知道,儿子没本事,一辈子都讨不到媳妇儿,辜负了婆婆一片心意。这样,你把镯子给桃子,送给他,儿媳妇也是媳妇。”
“最后这十三两五钱银子,是老子全部家当,你收起来吧,给孩子买糖果吃。”
牛井接过布包,茫然道:“干爹,为啥你当了那么多年的伍长,自己的银子最少?是不是给寡妇买胭脂了?!”
老孟很奇怪没有反驳,笑了笑,“去睡吧。”
大大咧咧的牛井哦了一声,转身走入卧房。
刘皇叔低声问道:“交代的那么仔细,要走了?”
老孟脸色铁青,死气缭绕,虽然气血衰败,但表情极为惬意,笑道:“其实早该死了,多熬了一年,又认了干儿子和孙子孙女,赚大发了。”
刘皇叔气息微弱道:“老夫也是大限将至,咱俩老邻居,黄泉路做个伴儿,多好。”
老孟欣慰道:“真好。”
刘皇叔声若细蚊,“这辈子,我不如你。”
老孟嘴角勾起得意笑容,“皇叔都不如我,这五十余年,值了。”
老孟忽然精神抖擞,脸庞红润,扯嗓子喊道:“镇魂大营,锐字营伍长,孟书奇,卸甲喽!”
声音悲凉豪迈,似乎要将这一生的得意和不甘吐尽。
满面红光转瞬即逝。
月光惨淡,映照在两位老者身上。
不约而同合住双目。
镇魂大营老卒孟书奇。
先帝三子刘哲。
死于宣正二十九年春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