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舜臣平静地问道:“王上及左相见过倭贼么?啊,倭贼的首级必定是见过的,但恐怕未曾见识过倭贼的狡诈和残酷。战场的状况与在朝廷听取的报告大为不同,将帅但有不慎,便会断送全军将士之性命,同时导致战局之倾覆。
无能的将帅远比敌人更为可怕。左相,我以此言相答:我并非抗命,只是担忧将士白白送死,担忧战局倾覆,若此为罪,我甘愿一死。”
金应南大怒:“混账,你是在说王上要断送全军么!诡辩之徒,无可救药!”金应南拍案离席,下令继续严审。
另一边柳成龙则仍然觉得不能坐视,便央求世子光海君请两司台官出面,他道:“邸下,朝廷大臣现因李舜臣而两立,此时台官若能出面,将有很大帮助。邸下您也清楚,李舜臣不仅是忠臣,也是守护国家的英雄,邸下不也将李舜臣当作真正的忠臣么?万不可让李舜臣含冤而死啊。”
世子摇头道:“我能有什么力量?这件事王上已经下定决心,要推翻此案已为时已晚。还请领相回去,万不可被此事牵连。”
柳成龙听此,暗暗一咬牙,再次请求道:“邸下,臣知道您对臣之前的行为有所不满,但此番若能助力,臣便欠邸下一条性命,今后无论任何私人的要求,臣都会答应。李舜臣是朝鲜最后的大将,请邸下务必搭救。”
然而世子依然坚持婉拒,柳成龙黯然神伤,只得告退。次日,世子将柳成龙的来意与柳祖訒及李尔瞻相商,柳祖訒笑道:“领相可真是厚颜无耻啊,复权身份之时对我们不予理睬,如今他举荐的大将李舜臣下狱却立刻来乞求协助,这翻脸真比翻书还快,邸下万不可答应柳成龙所请。”
世子道:“但我其实是想提供帮助的,并非因为柳成龙,而是我也深知李舜臣,他是没有私心的忠臣,是可以守护国家战胜倭寇的良将,我身为世子,应该保全。”
李尔瞻立刻沉声劝道:“他对百姓来说或是英雄,但对殿下而言便不是了,而这正是问题所在。邸下,即便是忠臣良将,若对主君抗命不遵,那便与自立为王没有两样,对君王而言乃是大忌,王上也正是因此,才必须要处死李舜臣。”
世子沉默半晌,忽然问李尔瞻,若有一日需在百姓和他之间做出选择,会当如何?李尔瞻毫不犹豫表示仍会跟随世子,柳祖訒也奉劝世子不可再插手此事。
另一边在朝堂之上,朝臣仍在为李舜臣而争论。朝鲜王李昖斜倚在御座,面色看来极不耐烦。
郑琢力谏道:“殿下,继续对李舜臣严刑拷问只能将其残害至死,我国家平时将领虽多,但在国难之际良将稀缺,无论如何现在也万万不可处死李舜臣。”
对此,李恒福等也请李昖原谅,而伊斗寿等人则坚称李舜臣独断专行,罪不可恕。
李昖听得烦躁,一摆手道:“现在即使是李舜臣向寡人献上加藤清正的首级,寡人也绝对不会原谅他了。”李德馨、李元翼则连忙细数李舜臣的功劳和影响,再三恳求李昖开恩。
金应南忍不住怒斥道:“李舜臣不过一名将领,若将领们单凭自己的功劳和能力就能自作主张、无视王命,则纲礼伦常、国家法度何在?大战之际又谈何统筹谋划?如若各军各将皆如割据自立,朝鲜终成一盘散沙,战则必败,因此对李舜臣必须严惩不贷!”
郑琢再谏,退而求其次地请求李昖只严惩而不处死,以便他日还可戴罪立功。但对李舜臣的争论李昖已不想再听,便喝令朝臣通通退下。
柳成龙为救李舜臣四处奔走,到了实在没辙的地步,于是深夜拜访伊斗寿,以情愿请辞领议政之位并退出朝廷来恳请伊斗寿救李舜臣一条性命。
可惜伊斗寿依然婉拒,正色道:“领相,我知道政治交易对于你我而言所见均是不少,但关于李舜臣的问题,我却不是因为跟领相有何私人龃龉,而是出于真正的政见不合。
领相,李舜臣已经越过了王上的底线,犯了大忌。他的确劳苦功高,但他已侵犯了王权,过失太大,无从挽回,想要让王上回心转意,此时已万难实现。”之后伊斗寿便不再多言,沉默着送柳成龙出府。
柳成龙心急如焚,只能拿出最后手段,如大明的政坛习惯一般,以上疏辞官来求换李舜臣一命。
李昖读后胸口烦闷,便来金贵人处排解。金贵人安排膳食安抚李昖,李昖抬头一看,金贵人寝宫内新添置一鸟笼,问了才知她是因为孤寂,才在此放置,以为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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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贵人道:“倭寇将侵,国家人心动荡,臣妾也很忧心,时而听听鸟鸣反而会使头脑清醒,请殿下不要太责备臣妾。其实鸟笼里的鸟不只是美丽,有时也会吵醒正在熟睡的臣妾,臣妾有时真想杀了它们,但转念又想,不过吵闹了些,能算什么大罪呢?似乎也不必因此就杀了它们……臣妾常常反复如此,让殿下见笑了。”
李昖笑称,既然如此麻烦,那还不如不养。金贵人却道:“殿下您不也一样么?既然要杀了他,当初又何必委以重任?便如同这笼中之鸟一般,时而令我快乐,时而令我愤恨,但臣妾不能杀了它们,因为一旦真的杀掉,将来若再想听到悦耳动听的啼鸣,恐怕就要后悔了。”
李昖这才知道金贵人是借物喻人,不由得冷冷道:“你是在借此比喻寡人与李舜臣么?是不是柳成龙来找过你,承诺有什么交易,让你来协助解救李舜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