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半子

回家上班 作家林特特 2489 字 3个月前

一个女婿半个儿,陈家没有儿,陈雨婚后,郎因来潞城的次数,屈指可数。孙大力印象深刻的有两回,一次是新婚,来摆婚宴;一次是十七个月前,陆援朝去世,郎因来参加葬礼;陈晴不懂事,也不管事,陈家里里外外全靠孙大力,陆援朝活着的时候,常夸他,“我这个女婿顶两个儿。”

不夸张地说,陆援朝是这个家里唯一心疼孙大力的,或者说,把他当人看的。陆援朝给孙大力的母爱超过孙大力亲妈,尤其孙大力单位倒闭,他在家赋闲这些年,亲戚们话里话外埋汰他,陆援朝总站在第一线维护他。

后来,亲戚们上门,孙大力不想受那闲气,干脆或早走,或晚来,每一次,陆援朝都贴心的给他单独拿个盘子留菜,“我家大力”是陈妈妈的口头禅,冲这,孙大力喊“妈妈”发自真心,对自己妈,他都经常简略成一个字:“妈”。

至于陈抗美,孙大力则只凭良心和责任尽孝。老伴去世后,陈抗美的性格越发孤僻,脾气越发乖张,和人越发难以相处。

陈抗美于战火纷飞的年代出生,十几岁去当兵,做到团职从部队转业,来到潞城某三线军工厂任厂长,他的好形象、好口碑都留给了外人,回到家,他对妻子提要求统统用发火实现,对孩子教育,除了打骂,没别的招儿。

据陈晴回忆,从小,她想买件漂亮衣服,超出家庭消费能力,陈抗美不让她买,揍一顿结束;初中毕业,她不想读中专,不想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陈雨,吵了又吵,陈抗美打了又打,打到她不得不同意;中专时,陈晴和西藏班的男生谈恋爱,临近毕业,一心一意要去援藏,棒打鸳鸯那是真的拿棒子打,陈抗美借了根棒球棍,打到师范宿舍……结婚后,陈晴怀孕不顺,做了几次试管均未遂,她在娘家哭天抢地,陆援朝搂着她连声喊着“我的乖,我的囡”,陈抗美被她哭得心烦,不管他的乖、他的囡还在做小月子,巴掌依旧扬起,“再哭!再哭,信不信我揍你?”还好,巴掌震慑力强,陈晴的哭声戛然而止,巴掌最终没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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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妈太偏心。”孙大力每每听陈晴说起父女间的往事,只一句点评。

“从揍的角度看,倒不是。”陈晴有一说一。

对,陈雨的成长一路伴随着暴打,too。陈雨成绩好,可好成绩是打出来的,她一个文科生,高考数学150分,她考了148。究其根本,打小,她数学丢一分,陈抗美就给她一耳光,陈抗美手大,陈雨脸小,一耳光下去,覆盖面达到半张脸,一耳光下去,陈雨耳朵嗡嗡,眼前金星乱冒,好半天回不了神。

暴力给了陈家姐妹俩不同的伤害和后遗症。陈晴热爱暴力,发起脾气,只要能泄火,唐开元年间的花瓶摔起来,眼睛不眨。

陈雨恐惧暴力,据她所说,工作后,一次领导审片,两千个镜头,有一个拍虚了,她担心被领导看出来,站在机房外的走廊垂着头、身体发抖整整一小时,那天,她在微博上写到“怕领导批评的心情,像年少时怕父亲的耳光”。

想到陈雨,孙大力往锅里加腐乳的手停了停,除了已故的丈母娘,陈家,另一个明白人陈雨和他关系不错,他俩名义上是小姨子和大姐夫,实际上,情同兄妹。

当初,在身患绝症的陆援朝支持下,陈雨掏钱,让他们夫妻得以付清别墅的差价。置办如此大的家业,让平凡得有些平庸的他,日子突然有了奔头,回到自己父母家,和亲弟弟孙大强比较时,逢年过节同学会上,和发小门碰杯时,他能证明老子过得不赖壳,老婆、孩子、热别墅,全都有了。

接下来,拿房产证、交税,收房后要装修,没有陈雨,没有陈抗美的援助,他和陈晴万万不能承受。但……怎么说呢?能做掏手派,谁愿意做伸手党?指望别人,指望老婆,指望老婆的家人,总觉得有点腰杆子不硬,孙大力也不希望啊。

厨房外,陈抗美又在骂骂咧咧,不知骂谁。他是踢了晴天雨天吗?一声声猫叫,叫得人心烦。

盯着黑乎乎、冒着烟的炖锅,孙大力浮想联翩——

机会要不要抓住?弓兵说的食堂,陌生又熟悉的塔镇要不要去试试?

去,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秩序要打破。陈晴娘俩的生活,还有陈抗美的身体,老的老,小的小,他十足担心。

不去,一辈子一眼便能看到头,“吃软饭”的帽子永远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