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这种小事。”老神父艰难地咽着口水,“两位大人也许听说过,教堂是全能之主庇佑的土地,也就是非战之地。噢,我是说…”
“意思是不欢迎我们这帮当兵的?”马修咀嚼着羊肉,随意地说道:“我们也不想在这驻扎,但命令就是这样。”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神父赶忙解释道:“圣伯纳教堂欢迎任何人,只要他不心怀恶意。只是,那份报告,能否请二位…”
“什么报告?”
“您不知道吗?城防军曾派人来勘探教堂,并为城主准备了一份完整的报告,报告里综合评价了圣伯纳教堂作为要塞的军事价值。”
马修停住了嘴,疑惑地看向神父。
“我的底线是,我们可以收留所有无家可归的妇女儿童,还有老弱病残,甚至帮忙照顾伤患,这毫无异议。但这里是非战之地,作为神父,我不能让任何人将这个神圣的地方当作堡垒。所以,我想请两位…”
“我没意见。”劳恩又抓起一块羊肉,“在具体命令下达前,我不会对这座教堂怎样。但如果某一天,有人命令我把这个地方改造成堡垒,我就不得不服从命令了。”
“况且我们隶属于茶花领,和城防军攀不上关系。他们不会听我们的,就像我们不会听他们的一样。”马修补充道。
“这不公平!”神父怒吼,“这是何等的亵渎!”很快神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垂下头,小声恳求道:“不必将教堂纳入军事布局,艾瑟尔的城墙也能抵挡…‘他们’的攻势,对吗?发发慈悲吧,比起挽救那帮老爷的政权,我更想挽救生命。任何有良知的人都该考虑命令的合理性,而不是一味的服从。假如今日就要把教堂改造为堡垒,那明日老爷要您自杀,您觉得这样的命令还要服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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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没指望劝服他。但面对老神父苦口婆心的劝诫,他早已一脸不耐烦。是啊,没错,他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但结果怎样?没见过尸体的人永远都能置身事外,告诫别人要理智,要保有良知,坚守底线。纯属放屁!马修想,比起那套假大空的,能让人陶醉其中无法自拔的救赎世人的理念,他更笃定命中注定——那些该死的人怎么都活不了,与其说保罗神父想救济民众,不如说他只是不愿目睹杀戮的暴行发生在眼前而已。
“没错,您的建议非常有道理。”他反唇相讥,“所以我们就该引颈待戮,或是解散军队,去做苦修士,不伤一花一木。直到人类变得善良、纯真、圣洁、明智,才走出教堂去拥抱敌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就是你话中隐含的意思,神父。让教堂与世隔绝,不让任何人利用这个地方,在人类变得他*的圣洁无比以前什么也不做。也许你们在这座教堂里已经这样坚持了几代人的时间,可这就是行不通。”
“我不是说与世隔绝…”
“你们是没有,只是一声不吭地躲在这里。反正只要不出门就看不见死人,所以你们的日子过得相当幸福。”
老神父眼睛里喷着火。“我想是时候让你见见这座教堂的创始人了。”他怒吼一声,直指房间角落里的木雕,“他叫伯纳,跟你们一样,也曾是位战士。后来,恶魔包围了艾瑟尔,他跑来为惶恐的人们布道,创建了这座教堂,用来传播希望的力量。‘希望’什么?又能有什么用?看看他受难的样子——看见他的脸了吗?看见恶魔是怎样折磨他的吗?当时的世界有多绝望,而这绝望一连持续了好几年。他为我们的罪孽而死。传说恶魔在分食他的时候,为了不让守军绝望,他曾向恶魔索要自己的肉。恶魔以为他饿昏头了,因此大声嘲笑,给了他一块肉。他为这块肉赐福——有人说那一刻血变成了酒,肉变成了面饼——然后喃喃念道‘此肉为吾身’,而后一口吞下。接着恶魔把他大卸八块,直到最后,他仍保持微笑。要我给你念念殉教者名单吗?要我给你说说我们为保护人民所打的仗吗?地下墓穴陈列着多少尸骨?他们还不是为了更大的良善?而你却说我们什么都没做,一声不吭地躲着。”
“好吧。”马修说,“我看出来了,我们的分歧是根本上的。是先服务全能之主,还是先服务领主大人——后者就是我的选择。”
他的声音里满是刺耳的嘲讽,但保罗神父没有动怒,只是默默摇了摇头。他听得出,那声音里裹挟着一个受伤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