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领人。如果有空闲时间的话,他们或许会猜测自己的末日为何来得如此之早。劳伦斯的领地虽然并不贫瘠,但也和富饶沾不上边。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地方,教皇却宣称这是一块邪恶的土地,必须用涤罪的圣焰焦灼它,还有生活在邪恶土地上的异端们。
小主,
也许是教会对于土地的渴求吧,或许这就是原因,这是普通民众能想到的唯一原因了。
唐纳德知道并非如此。没有什么比杀戮更能驱动恐惧,也没有什么比恐惧更能点燃由信仰诞生的权力。那往往是塞连的民间恐怖传说,兰斯宫廷里的阴谋诡计,空寂教堂里三天不会熄灭的凝神熏香,被发现在下水道里的诡异死物,牲畜或女巫产下的怪胎。
有时候甚至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便足以说明权力的美妙。一句话就能让万千人民相信,生活在西境的民众都是十恶不赦的异端,乃至强盗、杀人犯。有这样权力的人会把对于土地的渴求和强加的善意当作借口,伸手拿起链甲和兵刃。然而在正义之师远征前,一定要让主教用灰烬在虔诚者的脸上绘出纯洁印记,起码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样的廉价承诺是必要的。
塞连人的大部队趁着黎明前的灰暗时刻对堡垒展开了突袭,一台台扬着战旗的钢铁巨兽凭借防护能力一头冲向城墙,几乎毫无意外地被精准到令人诧异的重型武器变成燃烧的废铁。他们的突击队则在堡垒两端发起攻击,爬上高大的城墙,接着埋头扎进劳伦斯为他们安排好的坟场。
接下来便是砍杀和焚烧了。塞连人像杂种一样高大壮硕,修长的脸颊上纹着意义不明的凶恶图案,胡须被蜡固结成狂放不羁的造型。他们挥舞利刃与长矛的技巧未必比茶花领的新兵熟练多少,但胜在人数众多且有过杀人经验,一些地位较高的战士还身披重甲。
然而塞连人在劫掠或杀戮时惯有的狂暴呼号此刻却不见踪影。他们静默无语,心中惧怕自己面前的对手,惧怕无比诡异的战场。他们神色肃穆,一心想要把此处的敌人屠戮殆尽,从而将恐惧彻底抹消。男人、女人、孩童、牲畜,只要攻破堡垒,他们全都难逃末日。然而现在塞连人没有任何抓捕俘虏或奴隶的打算,就连强盗都抛开了一切欲求,唯愿将心中的恐惧连根拔除。
太诡异了,几乎百发百中的重型武器,一个个看起来松散得恰到好处却异常致命的防线缺口,承受万钧之重却不曾倒下的盾墙,以及过了这么久,依然未能真正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这些东西都太诡异了,以至于再怎么见多识广的老兵也抛弃了先前的乐观,只想尽快在城墙上打开一个缺口,完成任务后赶紧离开这里,然后忘掉这场噩梦。
利刃斩落的声音是一种类似劈砍树木边材的声音,锤和戟的声音则更加沉闷,就像用鹤嘴锄在泥土上打桩那样,但随之而来的声音要比打桩糟糕得多。其中有身陷剧痛,濒死之人的哀嚎,也有夺命的击打声,这将一直持续到倒地之人不再活着,不再起身,不再呻吟,不再是一具全尸。
马修勉强来得及调整头盔,丢掉豁刃的长剑,随手抓起一把长矛。其他几个第三团士兵集结在他身边,一同去迎战那些翻过墙头的敌人突击队。慌乱已经随着时间流逝开始四下乱窜。那是在猩红双目中的盲目奔逃,是惊惧失禁的刺鼻尿骚,是充满鼻腔的浓重烟尘。
矛适合新手使用,如果使用方法得当,可碎骨,破盾,裂盔。这是马修打从军起第一天就在使用的武器,他知道如何对抗多名敌人。这是一场在堡垒上层展开的近身战,狭小的空间会限制长矛的挥动,因此马修明白自己必须把握好交战距离,他向身边的其他士兵高声呼喊,让他们在自己身旁集合。
一些杀红眼的艾瑟尔人在飞旋黑烟的包裹中冲了上来,来到马修身旁,正面迎战那些不可一世的塞连人。攻防战随即升级为混战,毫无秩序可言,无数利刃像暴风一样狂舞。其中一个新兵的小腿被塞连人的战斧劈中,他在愤怒呼吼中趔趄倒地。几秒之后,一把短剑朝他脑袋横飞而来,马修拽了新兵一把,让短剑贴着他流血的头皮飞了过去。不等新兵道谢,马修便挺矛逼退了一个手持盾斧的塞连人,与此同时,他身旁战意高昂的艾瑟尔人纷纷列阵,用寒光闪闪的矛头和盾牌组成了盾阵。
这是马修的命令,他知道在此时的乱战中,哪一方还拥有秩序哪一方便能获得胜利女神的青睐。然而塞连人实在是太多了,在盾阵并未完全合拢的地方,一支支塞连人的长矛长驱直入,将盾手刺伤。伤员在绝望的痛苦中尖叫着,很难有人会拯救他们,他们也明白自己没有活路了。
“长官,我们得…”
“闭嘴!”马修看着倒地的伤员,再次怒吼一声,“坚守阵地,不许后退!”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名新兵的尸体,接着转过身举目四望,在这片被慌乱脚步反复践踏的城墙上,除了遍地的鲜血和碎肉外,就只有一双双举过头顶徒劳自卫的手了。
他认得那些手分别是哪些人,他也见过那些人的孩子们。
马修啐了一口,没有注意到一个塞连人正静默而专注地向他冲来。齐扭动剑锋,将对方一剑穿心,那个塞连人不甘地倒了下去。
小主,
已经撑不住了。除去自己和齐以外,此处防线便只有那几十个艾瑟尔人尚有战力了。撤退的命令依然不见踪影,领主可能已经战死,与他的亲卫一起倒在了乱军之中。这是有可能的,毕竟劳伦斯那边的防线实在是太单薄了,区区十几个领主亲卫并不能在近千人的浪潮中支撑太久。
血腥味越来越浓了,那炽热的铁锈味道浸透了冷冽的晨风,浓厚得令人头昏脑涨。
马修明白,是时候后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