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一样,安多恩。我知晓你的跋涉。”
“跋涉啊……”
安多恩回忆起这些年的历程,有些感慨。
“是啊,我曾跋涉….…聆听最纯洁的祈祷,也听闻最恶毒的诅咒。
我踏入豪奢的宫殿,也将靴子从血污中拔出。
我见无耻的罪人痛哭请求宽恕,也为无辜的孩子合上简陋的棺材。
总是如此。他们的呐喊归于沉寂,他们的泪水一再干涸。而我,我总是站在他们身旁,一再试图安慰。
我说得救终会来临,只要我们遵循,只要我们笃信。
不,什么都没有发生。连淡淡的一瞥都没有换来。
从未因风暴而倾颓的圣城拉特兰,安坐于柔软扶手椅上的圣贤,以浑噩自大为美德的萨科塔,怎知人世间竟还有一种境遇叫做苦难?
所有这些无望的告解,所有这些干枯的慰藉,所有这些深重的沉默。
你知这沉默如何压在我的心头?
我来寻求一个答案。
我们从来不会得救。对吗?”
教宗静静的听完安多恩的自述,质问。他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得救,我常听信徒们说起这个词,仿佛这是某种冥冥之中的应允,是溺水者能够栖身的小舟。
看啊,我们伟大的拉特兰,金碧辉煌,庄严典雅,空气永远弥漫香草和砂糖的味道。
小主,
这一切都是遵循律法的‘回报’,这一切都是‘得救的证明’。
可乐园之所以成为乐园,只因为外面的旷野太过寒冷。”
“这里本可成为荒野上的星辰,寒夜中的炬火!
别试图否认,拉特兰不是经书上的陈迹,拉特兰立于此时此地....立于现世!拉特兰可以救人!”
“不可以。”
教宗毫不犹豫的否定了安多恩,他语气坚决,仿佛刚刚那个慈祥的老头不是他一般。
“凭什么?”
“凭我们是‘我们’。凭我们是拉特兰的萨科塔。
而‘他们’不是‘我们’。‘他们’,他们会隐瞒、会幻灭、会寄托、会失望、会挣扎、会痛恨。
他们会自己为自己塑造敌人。毁灭的炽焰藏于心中,欲望和羞耻融合为噬人的怪兽。
为什么这片大地上无数城邦与王国困于战火,转瞬即逝,为什么奇迹的拉特兰永世长存?
安多恩,他们是地狱。
而你,选择远离‘我们’,远离构筑我们的一切美德,固执地认为杯水能扑灭火狱,残烛能照亮荒夜。
何需我的答案?你早已为自己选择绝望。”
安多恩语气平淡:
“我曾三度来到拉特兰。更多的时候,我游荡于这片大地的角落。
我曾见许多人。
人内心幽暗,不须拉特兰教宗屈尊告知我。然而人心又有光芒,如此耀眼,几乎使我目盲。
我无法忘怀。
我被那样的光芒引燃。也许火燃起的一瞬就注定熄灭的一刻,我再无法回归恒久光明的拉特兰。
可恒久的光明冰冷且遥远,拉特兰的辉煌只为选定之人敞开,拉特兰的强大只为浇筑荣光而煊赫。
那我宁愿做行将冻毙者脚边的炬火。
即使这炬火转瞬即逝。”
“安多恩,炬火注定转瞬即逝。
你要将恒久的光明变成火焰,火焰就会有熄灭的一天。到那时,遥远的光明都不复存在。
若你打碎天上的双月,寒夜中的人无可仰望,唯有闭上双眼,光明终成为幻想与骗局。你果真相信那样的永夜更有良心?
你痛恨乐园的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