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柳阴

蝶骨不再说话,推开门扬长而去。

柳阴看着桌上没怎么动过的饭菜,也没心情吃了,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蝶骨说的何尝不对,溪亭明事理,分善恶,她敬仰的是风光霁月的柳阴,而不是为了存活亲手杀了手足同胞的柳阴。

柳阴记不得是几岁的事了,也不记得是怎么被抓来的了,他只记得在分不清黑夜还是白昼的房间里,十多个孩子聚集在一起,一天只有一顿饭,刚开始还能做到平均分配,大家小心翼翼的抱团取暖。

在这里,他和哥哥相依为命,哥哥总是谦让他,让他多吃一点。

直到一日,房间中没有出现食物,反而出现了几把锋利的匕首。

鲜血模糊了柳阴的视线,他看着血迹斑斑的墙面,突然感到一阵绝望。他转头看向自己的亲哥哥,只见哥哥也拿着匕首,正准备割下他的颈脖,他听见哥哥虚弱痛苦的祈求:

“弟弟,救救哥哥,哥哥要死了,救救哥哥吧!”

他脑中浮现出哥哥教他写字,带他打马球,和他玩乐的模样,他拼命喊哥哥的名字,却毫无效果。

唤不醒的良知,只能以暴制暴。

血,就这样流了下来。

它滴滴嗒嗒地落在柳阴的脸上,这是他亲哥哥的血,他亲手杀了哥哥。

可笑的是,做完这一切的他无喜无悲,他不悲痛,不愧疚,甚至大笑出声来。

这场狩猎游戏中只有一个胜者,他就是柳阴。

血腥味弥漫着整个屋子,柳阴身上也许多伤痕,有人叫柳阴出来时,他还是一副警惕的样子,他握紧了匕首,小心的看着来人。

从另外一个房里出来的是一个小姑娘,她身上干干净净,完全没有和别人厮打的痕迹,她面色十分冷淡,毫无波澜。她和柳阴两人同时拜入师门,两人刚刚进入大堂就被下了蛊,每月必须要有解药,否则蛊毒发作就会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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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种蛊的柳阴疼得几乎昏聩,他头上冒着冷汗,抬眼去看高堂之上的师傅,师傅满头白发模样却十分年轻,他身穿白衣,看上去仙风道骨,神情却十分傲慢,柳阴读过书的脑子里突然冒出几个字: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在师傅口中,柳阴得知这个姑娘叫蝶骨,除了早课要聚集起来,他们两人没有过多的交集。

有一年的上巳节,他们两人同时被派去接手一个任务,看着放风筝的少男少女,蝶骨心中一动,她问道:“师兄要是没在师门,又想做些什么。”

“……当个教书先生吧。”柳阴转过头笑了笑,“师妹呢?”

蝶骨看着远方的风筝,眼神中满是希熠:“我想在安京开个商铺……可是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我们身不由己。”

“师妹是想逃吗?”柳阴看着她,眼中是玩味的笑。

蝶骨脸色冷了下来:“怎么?师兄要告诉师傅吗?”

“……怎么会呢?”柳阴笑了,“没有的事。”

之后两人关系亲近了不少,蝶骨算是柳阴不可多得的好友。

直到蝶骨十六岁,她接到长期任务,师傅要她暗潜在赵王府上,到时候再做安排。

之后不到一月,柳阴也接到任务,师傅让他先与“木槿”接头,让他在洛护先安定下来,然后成为洛护最大的眼线。

“木槿”的身份让他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紧接着他自导自演了一场刺杀活动,顺理成章的留在了叶府。

可是,叶溪亭是个意外中的意外。

溪亭小时候就倔强,为了求他当自己师傅简直是无所不用。今日给他送糕点明日给他端茶倒水,天天缠着他。柳阴本来就不喜欢小孩,对富家子弟更是不屑一顾,觉得他们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教他们纯受罪,所以他拒绝叶溪亭的态度很明显。

“叶小姐不要如此叫我。”柳阴还要维持自己儒雅的人设,只能尴尬笑笑。

小溪亭抱住他的袖子用力摇晃,她眼神可怜兮兮,央求道:“求您了柳先生,教教我武功吧!我真的真的很想学。”

“不行哦。”柳阴拿扇子敲了敲她的头,摆手拒绝。

“柳先生有什么要求,我能做的一定做到!求求您了。”发现大眼攻击对柳阴无效,小溪亭换了种方式。

柳阴也当她是一时兴起,丢给她一本地摊上买的小册子随口说道:“不是我不教,叶小姐,学武之路漫漫……这是一本心法,你先把它全部背下来,再来找我吧。要一字不差哦。”

小溪亭眼中带光,欣喜的接下22万字小册子,花了整整两个月,一字不差的把它背了下来。

柳阴还在叶家镖局小憩,小溪亭“砰”的一声,推门而入,手中扬着那本假心法,笑嘻嘻的看向睡眼惺忪的柳阴。

“柳先生!我会背了!”小溪亭笑着,去抓他的手。

柳阴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根本没想到她真的会去背这漏洞百出的“心法”,他干咳一声,随意抽了几个问题,发现小溪亭对答如流。

话都说道这个地步了,柳阴也只好认栽:“很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徒弟了。”

小溪亭笑得跟朵花一样,对着他行了个大礼。小溪亭没柳阴想象的嚣张跋扈,她听话是真听话,学也是真学。而且托小溪亭的福,柳阴成为她的师傅后,叶家老爷把他安置在了叶府,有了独立房间之后也不用和几个人挤一间屋子,传递消息也安全了许多,月钱也多了三番,就算是柳阴想随便教几招敷衍敷衍良心是也过不去了。

不过让柳阴有些头疼的是,叶溪亭才在这他这里学三个月,就会打人了。

那是一个秋,谋反获罪夏家是该杀杀,该放放了。

叶溪亭正在逛集市,一道浅蓝色的身影就这样撞在了她身上。

叶溪亭没有生气,只是问了那个莽撞的男孩:“你怎么这样急?”

叶溪亭握住那男孩的手腕时,有些吃惊,这孩子怎么这么瘦,她似乎只摸到了一具骨架。

身后传来一堆打手的声音,他们叫嚷着要抓住这个逃跑的少年。

“姐姐,漂亮姐姐!求求你,让我再去看一眼我姨娘好吗?我不会跑的。”浅蓝色的衣服在风中飘扬,他的眼中是哀求。

叶溪亭皱了皱眉,问:“怎么回事?”

“我姨娘今日行刑,我想看她最后一眼,求求你了,看完之后,我会回去的。”他浅蓝色的华服已经破旧不少,可他还是执拗的穿着它。

叶溪亭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约么是夏家庶子夏寒清,她拉住他的手,也不管身后的人的嚷嚷声:“我带你去。”

其中一个侍卫见拦路的是个富家小姐,连忙谄媚道:“这个……”

“……他这么瘦,怎么会跑,他只是想看看自己母亲,又有什么错。”叶溪亭握住蓝衣少年的手,紧紧的,温暖的。

夏寒清愣愣的看着他们握紧的双手,一言不发。

“哎呀,可是我们大人交代了……虽说只是见一眼,可谁知道他会不会逃。”那个侍卫继续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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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溪亭叹了口气,把头上纯金的钗子拔下来放在那个侍卫手上,“他,现在可以和我走了吗?”

侍卫连忙点头:“行行行,您这个价,买十个奴都行!我回去就和大人说,他跌湖里了,死了,小姐想怎么处置他都可以。”

没了打扰的人,叶溪亭带着夏寒清连忙赶往刑场。

一个憔悴的蓝衣妇人被绑在柱子上,夏寒清与她有几分相像,不难看出他们是母子。叶溪亭花了点小钱,买通侍卫,放她和夏寒清上台。

夏寒清一上台就抱住了自己母亲,哭得稀里哗啦,母亲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劝他不要哭了。

“清儿,不要复仇,不要想我,你知道吗?娘亲不后悔,娘亲是该死的。”妇人摇着头,抚摸着孩子的脸庞。

夏寒清泣不成声。

“清儿,我最好的清儿,你要记得,你要活着,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活着,好不好?”

夏寒清点了点头,泪却止不住流。

“你快走吧!别看着我死,我不想那么恐怖的模样被清儿看见,清儿快走,不要想,不要念。清儿……你走吧,快走啊!”

探视时间结束,夏寒清被人强行拖下来。叶溪亭拉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台下有个尖酸刻薄的富商开口:“这模样,这身段,可惜了啊。”

“对啊对啊,是个绝色佳人,可惜是夏家的妾室。”一旁的人附和道。

“你不懂,这种女人睡起来别有滋……啊!”

夏寒清已经狠狠咬住了那个富商的手腕,他眼中带火,可他力气不大,很快就被甩开了,而且还伤得不轻。

叶溪亭连忙跑过去扶他,她冷眼看着那个富商:“李老爷,这是街上,不是你家茅房,什么话都往外说,显得你很蠢。”

李老爷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叶府的三小姐,他挽了挽袖子,怒气冲冲:“我看在你爹面子上放你一马,小兔崽子快滚!”